被閹割的男性權力《The Blue Angel藍天使,》（1930）

《藍天使》被認為是德國第一部長篇有聲片，也是世界電影有聲片的先驅之一，本片為導演Josef von Sternberg的第二部有聲片。史登堡深受德國表現主義影響，大膽在各種空間的光影變化與演員之間嘗試。《藍天使》改編自Heinrich Mann小說《Professor Unrath》，故事非常簡單：一個衣冠楚楚的學校教授Immanuel Rath（Emil Jannings飾）為追求歡場女子Lola（Marlene Dietrich飾）而淪落跳樑小丑的灑狗血劇情。

在有聲片初始，聲音的表現比較像是僅限於聲源的「開」與「關」、發生與結束。例如在舞廳後臺，闔上門時舞台上的音樂瞬停、開門時音樂忽響等。以現在的技術與聲音表現聽來，有聲片之際的表現手法顯得粗糙生疏。

影評人Roger Ebert：「Emil Jannings在本片的表演顯得怪異（odd），Marlene Dietrich在本片之前雖然都是參與默片，但比起Jannings更能輕鬆駕馭有聲片的表演方式。在本片高歌〈Falling in Love Again〉更成為她的著名商標之一。且據 Siegfried Krakauer從 Caligari到 Hitler的研究指出，本片透過教授對舞女的虐戀以及她對他的精神施虐、崇尚肉體美，來羞辱知識份子，作為德國電影反映社會的一種表現方式。」但我們認為片中的幾個關鍵音效，其力道同樣不亞於精神施虐帶來的衝擊。

代表理性與進步的火車聲
第一次出現火車鳴笛聲，是教授走在在暗夜小巷裡，襯著微微勾人的貓叫聲（似乎有某種寓意），前往舞廳。彷彿暗喻教授已駛離正軌，前往五光十色的「藍天使舞廳」這道德沉淪之處。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鳴笛，則是教授逃離舞廳前往過去曾任職的學校與家園，這次火車聲則將之載往救贖之路。而他逃離肉體與精神牢籠的荊棘之路，最中倒臥在教室講台，完成他的受難儀式。

寵物鳥聲與雞啼聲的對比
教授出現的場景有兩個關鍵音效；一個是他還任職教授時，逗弄著家中飼養的寵物鳥。關在籠子裡的小鳥發出清脆的叫聲，他吹著口哨與小鳥合唱、溫柔凝視寵物，完全無殺傷力的一種觀賞娛樂。但在遇見Lola後，教授的命運、凝視觀賞與被凝視的權力也反轉了。

教授（男性）成了被Lola（女性）觀賞玩弄的掌中之物，他一步步成了Lola的籠中鳥（階下囚），但不是金絲雀的他能唱出什麼？沒有，只有待宰的份罷了。Roger Ebert認為本片塑造夜晚中的俱樂部，是一個迷人且令人神往的精神牢籠。而教授也隨著劇情推演，在牢籠待的時間越久，已從受人尊敬的樣貌越發喪志不堪。

教授因追求舞女的行為無法被學校接受擔任教職，於是豁出去向Lola求婚。雞啼聲就這樣第一次出現在教授與Lola新婚之際。一旁魔術師變出了雞蛋（不妨視為象徵愛的結晶），隨著Lola發出如母雞般咕咕聲的低語，教授則意氣風發如驕傲的公雞，大鳴大放著啼聲，畫面好不琴瑟和鳴。

但幾年過去，教授為了生活已淪落至裝扮小丑上台，我們幾乎沒有聽見、看見他開口說話。他變得抑鬱且陰陽怪氣。一場教授與魔術師共同登台演出的場景將他逼上發瘋崩潰絕路。魔術師在教授頭上砸了兩顆雞蛋並要求他仿雞啼聲，同時又目睹妻子與人調情的他，在背叛與醜態被眾人觀賞的夾殺之際，他已徹底無法言語。他再也不是受人尊敬的教授，失語的他只能用一種宛如被閹割宰殺的雞，不斷不斷地發出淒厲的雞啼聲來表達他的不滿與瘋癲。 這樣的雞啼頗有David Lynch風格，那令人毛骨悚然、背脊發涼的詭異。

鐘聲的救贖、秩序意義
教授還在學校任職時，時鐘與鐘響，或背景音樂的合唱聲，營造了一個充滿和諧秩序，被理想化的教化正規之地。但劇末當教授逃離舞廳回到任職學校的講台上，光影集中在他身上，這時響起的鐘聲則彷彿有淨化救贖之意。
「在19世紀以前的農村，鐘聲肯定能讓人確信‧‧‧鐘給人厚重的真實。對於這一時期的法國村民而言，鐘聲是音樂也是號角，它不單表徵時間，同時還象徵歸屬和榮耀。它是種種重要生活信息的來源。」《大地的鍾聲：19世紀法國鄉村的音響狀況和感官文化》（Alain Corbrn著，王斌 譯）

番外篇；Marlene Dietrich被1999年美國電影學會選為百年來最偉大的女演員第九名，同時她也積極支持男女平等，是男裝女穿的先鋒[1]。

在本片中，教授雖然看似作為一名男女遊戲中的主導追求者，在拜倒Lola石榴裙下後完全逆轉，宛如被去勢待宰的閹雞，也呼應Marlene Dietrich在片中演出這位舞台上極盡妖媚之能事，下了舞台面對追求者卻也毫不退卻，非常有趣的一個女性角色。

（本文同步刊登於【電影聲音隨筆Sounding A-Z】網站）

註解出處：
[1] 瑪琳·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wiki
延伸閱讀：
The Blue Angel-IMDb
THE BLUE ANGEL－Roger Ebert
《超越聲音藝術》林其蔚著，藝術家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