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有雷影評

看電影時挑了個四週都無人的座位，這也讓我能夠比較有空間能夠頻率的移動我的肢體。在觀影過程中，數個懸而未解的謎題逐一被拋出來，我也頻頻因為被牽動情緒而改變坐姿。這部影片的節奏感十分良好，看得出剪接的功力非凡。

一部影片要是牽涉的主題太沉重，那便容易在劇情節奏上較為壓抑、沉悶，但處理教育、自我認可、性侵害、霸凌等等諸多嚴肅的題材，〈無聲〉卻能夠利用許多個疑點來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導演在資訊爆炸的時代、閱聽人渙散注意力的考驗下，表現得十分傑出。

導演很擅長利用小謎團勾起觀眾的好奇心，讓我們在觀影過程中一直有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而且屢屢在得到一個解答之後，又發現一個新的謎團。影片一開始就是謎題。動態的火車站追逐戲能讓觀眾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如此衝突的場面，而緊接而來的是老師處理警察做筆錄的片段。這裡老師處理的方式選擇了欺騙了雙方，由於聽人與聾人的隔閡，老師選擇了使用很獨斷的方式去處理這件問題。雖然結果並不差，但手段不免讓觀眾疑慮：這人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

緊接著人們跟隨主角開始認識校園，夜晚的詭異聲音勾起好奇心，好奇心在接下來發生的事件中得到解答。一開始男主角詢問女主角聲音怎麼回事，女主角回答「他們只是在玩。」而在女主角被侵犯後，她在男主角的追問中回答出了一樣的答案：「他們只是在玩。」一面用鏡頭告訴觀眾女主角的認知和想法，一方面又不著痕跡的解答了剛剛丟給觀眾的疑問。

仔細回想一下，老師的陣營基本上是到這時候才確定，而剛確定老師的立場，我們又得到了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唆使大家進行性侵行為的反派小光。不久之後小光又出現簡訊的緊張、自殘等行為，我們又開始好奇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龐大的故事主題下，影片一直能夠掌控我們的注意力，利用一個又一個未解的疑點來誘使我們在保持高度專注的情況下繼續看下去。我們就像是被餵食的野獸，心甘情願地跟著一顆又一顆餌食前進。

主角是聾人，但主要的觀眾大多是聽人，我們可以發現影片在處理聲音上的細節，例如說，你仔細留意王大軍老師在和學生溝通時，純打手語，並不使用嘴巴發出聲音；而漠視貝貝求助訊號的女老師則不同，雖然也會打手語，但她在溝通的時候是手語和講話並用，我們能聽見她的聲音，但聽不見貝貝的聲音。

這本身可能是隱喻或暗示，但感官也很直覺。在王老師與學生的溝通中，因為兩者都無聲，因此觀眾更需要透過演員的表情去理解劇情中角色的情緒，利用無聲去把觀眾帶入情節裡。而女老師的邊講邊比則從聲音上製造出不和諧與不對等的感受。

從角色的塑造來說，相當成功，此劇中以小光為最。一部分歸功於編劇給了他一個複雜且困難的角色，令一部份是金玄彬的演技實在是出色，在電影前半的觀影過程中，我有好幾次都在猜想王大軍老師會不會直接揮拳揍他（其實是我自己想揍他），而後來天台的戲更是將這個角色的矛盾感塑造的相當好。

張誠、貝貝、王大軍、校長，幾人的演技亦十分自然流暢。不過，也許受限於角色本身的複雜度以及劇本篇幅，這幾個角色能夠讓演員發揮的空間其實不如小光這個角色來的多。某部分也許也因為導演個人風格的關係，我認為他掌控劇情整體結構與節奏的能力一流，但對於讓觀眾掉到角色裡面去的能力則相對較弱。

例如說，張誠被迫口交同學那場戲，似乎可以更殘忍一點、讓鏡頭近一點，讓我們無法從「當下」逃脫，如果我們看見張誠的汗珠、毛細孔、閉著眼睛，縮著鼻子的畫面，會對霸凌的感受有更多更血淋淋的體會，然而導演選擇相對仁慈的作法，僅用嘔吐帶過，這也是專屬於她的取捨。

藝術作品有違常理在所難免，只要本身足夠傑出，觀眾大多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劇情中為了讓小光這個角色能夠夠被展開，張誠被迫從抓耙子、被霸凌排擠的對象，一瞬間卻變成了能夠分享夥伴私密影片的存在，頗有違和。再者小光「號令天下」的特質與同學「覺得他很可憐」的設定也存在著不合理，但不影響整體觀影感受。

另外，相較於張誠的書寫能力，貝貝的簡訊若直接讀文字會發覺文法完全不對，但深入了解後會發現手語有兩種，貝貝的簡訊文字跳躍是「自然手語」直接翻譯的結果，這個細節更貼切這個角色比較缺乏學習資源的過去，有興趣的人可以自行搜尋。

看電影到中期的時候就感覺影片有點難收尾了，因為牽涉到的議題太多，在反派小光哭訴「像我這樣的變態，有資格活下去嗎？」的時候更篤定我的想法。張誠的母親在看到影片之後語出驚人：「這不是我兒子。」是嚴重的家庭問題，但篇幅不長，大概就稍作點綴，不甚影響。然而主線男女主角的感情伴隨著性侵事件，更牽扯到霸凌與學校經營層面的種種問題，本來就已經夠複雜的主題，竟又花大篇幅去將始作俑的悲慘過去娓娓道來，更拋出了那個年紀的少年常碰到的自我認同問題。雖然演員的表現傑出，情緒也十分到位，但在影片結構上就很尷尬。因為這部份很重要，也很精采，所以無法割捨，一但無法割捨，我們就無法在有限的篇幅中將主題給聚焦。這也直接導致了電影的結尾貧弱。

也就是說，這部電影與並不像是〈刺激１９９５〉這樣篤定溫暖的句子，〈無聲〉更像是一個問句，讓大家在享受藝文娛樂時，同時又能夠注意到這些議題。再拿同樣主題的韓國電影〈熔爐〉來比較，可以發現柯導演的風格更容易讓觀眾能夠沒有負擔的消化。藝術作品大概很難提優劣之分，但顯然，〈無聲〉在娛樂性與藝術成就中取得了較好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