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20|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相仇

他看著窗外往後跑的景,心裡突然疑惑起一件事,他一直念著家,但為什麼老是不回去?就像他一直最愛巷口的那家麵線羹,只是他今天回去是要讓人把攤位收了的。
他心裡下定決心,要將騎樓的空間翻新,賣給幾個月前聯絡他的仲介。
他下了高鐵,本打算搭捷運,卻被旁邊的志工妹妹問需不需要幫忙,他一愣之下就被帶到了台鐵,等他踏出月台時,還沒從改變中回過神來:原來台鐵終於地下化了啊,還在家附近蓋了一個站,呵。
他回到家,發現老媽的房門緊閉,大概是在睡覺,他腳步放輕,原本還在暗算要怎麼打招呼的尷尬也瞬間輕了。
家裡還是亂糟糟的啊,都沒變。他心裡安定的走進房裡,卻矛盾的又驚訝了第二次:是真的都沒變,那亂疊的枕頭,糾結的衣物,只是地上多了粘膩的灰塵。
擦過地又放空一會兒。
——他記得自己和老姐吵了架,搞丟了他的言語。
他打了通電話,然後出門。
——他其實覺得在家他像是自願被囚困的鳥,又像是甘願掙扎的魚,雖然是在家,他反而沒有行動能力。
他徒步而行,路過空蕩蕩的麵線攤,路過潮流的壁畫和簡約的台鐵站,來到了熱炒店。
是他提出要約熱炒的,在明知那個人不良於行的情況下。
桌子那頭是佝僂的身形,這頭是豪無醉意的靈魂。隔壁酒桌上觥籌交錯,隔壁賭桌上呼聲不斷,隔壁飯桌上假意關懷,他們這又算什麼桌?業主桌?房東房客桌?
他敬了一杯:“知影你最尬意這種熱鬧的氣氛,回來慣習嗎!”
他也敬了一杯:“這裡變很多。”
他喝了一口:“會有更多客人來!”
“當然⋯⋯”他又倒滿一杯。
“錢也來,人也來,不會再有人走了⋯⋯”
“警察會來臨檢嗎?”
“這倒是不會,他要是來,會被民代搞死!你知影齁,擋人財路啦!”
“身體怎麼樣?”
“比你老母好......”正說著就被酒嗆到。
他移走酒杯,手快的像是預備了好久,“休息一下⋯⋯”
“你拿去又不喝,無采!”他伸手作勢要來搶。
他用手蓋住杯口,“你之前說過紅酒放著也是一種喝。”
他夾了一口小魚乾炒花生,罵了一句粗話:“紅酒放著不喝能增值,啊我⋯⋯的啤酒⋯⋯勒?”或許是醉了,他越說越小聲,已經只聽得見咕噥了。
“⋯⋯我想吃麵線羹。”
“肖想!”
聽到這個回應他原因不明的笑了出來。
後來他扶著他離開熱炒店,一步一步走回不遠的租屋處,他住在老公寓的四樓,隨手就在公寓口簽了合約,一如既往拒絕讓他上樓:“快走!我看你回去!”
他第一次開口:“你先上去!”
他看著他不動,佝僂的身軀倚著筆直的拐杖,怎麼也不比他高壯,唯獨那個氣勢像是杵在這裡,守了一輩子。他正感嘆難怪打仗總是易守難攻時,他竟往階梯上走了一步、兩步。
他剛松一口氣,卻聽他哼道:“你以為你是誰。”
這下他比他高了。
他無奈地笑了起來,他作勢踢了他一下,未果,也跟著笑了。
深夜,樓梯間兩個聲線相仿的笑聲就這麼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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