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異典】0：愚人(1)｜弄臣之死

「死刑、死刑！而且馬上就要行刑了！」

消息一出來，市集上所有攤位都不再推銷自己的商品，而是高聲傳遞這個消息。入夜之後的愚人慶典就已經夠讓人興奮，現在皇宮中貼出得公告更讓群眾提前高潮。

【公告】

「一國的領導者應該受人尊崇，不容侵犯，任何人都不應該對其做出任何冒犯的行為與言論。

弄臣麥特多次在宮廷中，多次採用未經證實的皇室緋聞為題材，並在外交宴席中演出，有損帝國聲望。解除職務之後依舊在街頭以賣藝之名散佈不實資訊、侮蔑皇室。為維護帝國尊嚴……

…

於日落之時，處以吊刑示眾，以端正風氣，為天下警惕。」

原本就夠擠了，這個突然多出的「餘興節目」更是讓整個廣場人頭如網撈的魚般竄動，人潮全往懸崖邊的搶高台推擠。這個刑台並不是專門為行刑搭建的，而是勇士選拔中「搶高」項目中參賽者奔爬的木架。

木架攀附懸崖而建，為了增加刺激跟可看性，故意造得不怎麼結實。雖然崖下就是海，一旦摔下去，擦過橫突的石塊樹幹也不免頭破血流。稍早的搶高中，摔下去的勇士都還沒被救上來，現在這個搶高台上，即將再多一名準犧牲者─前皇室弄臣─麥特。

「此人冒犯國王威儀、褻瀆王室，開恩數次屢勸不聽…」

行政官站在台上朝著群眾朗誦著剛剛才擬好的罪狀，事出突然念起來不是很流暢，好在「褻瀆王室」這種罪近年來犯得人多，倒也不至於辭窮。在他朗誦的同時，行刑者在一旁拉扯著手臂粗的繩索，測試堅韌度。

看來大家都準備得很匆忙。

人群中一陣騷動分出了一條小道，麥特被幾名皇家侍衛押送來了，好幾十顆雞蛋陸續劃過眾人頂上也不知道要砸誰，路程還沒走到一半，頭兩名侍衛的盔甲上已經黏滿蛋液跟碎殼。倒是夾在中間的人犯看來乾淨清爽，似笑非笑噘著嘴吹口哨。

他曾經是愚人之王，穿著慣穿的綠底大花上衣，黃鞋黃褲在夕陽餘暉中映上不同的色調。待押送隊伍上了行刑台，行刑者結著絞索，目測人犯的脖子粗細。

繩子太粗，下墜的當下就沒有空間折斷人犯的脖子，有些脖子肌肉比較強壯的犯人甚至還可以說話。如果太細，繩子容易斷不說，更容易讓人犯脖子成怪異角度掙扎。掙扎太久容易讓民眾的激情變成恐慌，有損整個「行刑儀式」的威嚴。

這個犯人行刑者其實是認識的，過去在市場裡聽過他說一些皇室段子，也賞過一兩個銅板。如今這個街頭藝人依舊頭帶著表演時的牛角跟豬鼻子面具，脖子上還帶著鈴鐺，一臉瞞不在意的模樣，真不知道是勇敢還是固執。

還是愚笨？

皇家侍衛怎麼可能容忍人犯以這樣的面貌面對人生的最終審判？念頭至此，行政官念完了最末一句。

「有沒有最後的願望？」

「我希望帶著我的行囊走。」

「准。」

麥特的行囊就只是綁著長竿的布包，行刑者正要幫忙把布包綁在他身上，他揮手拒絕：「這本來就不屬於我。重要的是，它們可以從我的身上開始新的旅程。」

神經！依舊滿嘴瘋話。行刑者檢查過了布包，發現裡面只是一堆手繪的彩色卡片，於是聳聳肩，站回行刑位置。

「民眾，有誰想要對他說最後一句話？」行政官照著流程詢問。

通常這個步驟都是多餘的，在這當口誰敢跟死刑犯說話？被認為是共犯的紀錄不是沒有。正當行刑官要照本往下一個流程時，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孩穿過侍衛雙腿衝上刑台。

「誰？！」

一見是身高才到膝蓋的瘦弱小孩，行政官擺了擺手阻止侍衛下一個動作。

「我…我沒有名字。」

這個女孩行刑者也認得，她就在村莊外圍的荒地流浪，平常沒事就像小狗一樣黏在人犯身邊，偶爾幫他在表演中做表情、配音效、收收錢。

「沒有名字的女孩，妳要做什麼？」

「我…我有東西要給他！」孩子高舉雙手攤開手掌，兩手手心各有一顆種子跟一朵白花。

「准。」

女孩來到麥特面前，兩個人相視而笑。

「可以把他的手解開嗎？」

「准。」

雙手獲得自由，人犯右手將行囊扛上肩，左手輕拈著白花，至於種子，女孩輕輕放入麥特的口中。

麥特對著女孩微笑。

「你這個笨蛋！跟你說那麼多次不要說他們的壞話…」

麥特不語，只是揚了揚手中的白花再一次微笑，女孩瞬間屏息，似乎懂了什麼。她開始跟著他笑，越笑越狂，笑到捧著肚子身體前後搖擺，突然在某一次笑到彎腰的當下，張口咬上了麥特的小腿。

鮮血從女孩口舌之中爆出。

「喂，妳搞什麼！」行政官在台下一陣爆笑之中，慌忙把女孩拉開。雖然這人馬上要死，但目前也算是在皇家的保護之下，有任何意外的插曲皇宮那兒一不高興都有可能怪罪。

行政官急忙示意侍衛把女孩帶走，只見女孩在下台途中，華麗地三面鞠躬。

（從今以後，妳就是麥特了。）

傳承如血，這是兩人最後一場表演。不知道那女孩之後會何去何從，能不能在人犯死之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行刑者在行政官手勢之下將麥特套上絞索，拉緊套圈，引領他站向面海的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