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女客 03

隔了一天，那位女客卻沒有來。

晚上下了場大雨，路人都早早回家去，過了七點半店裏就沒半個客人，軒珞難得興起想蒸些燒賣和肉丸子當點心，小俞緊黏在旁邊顧著，等他注意到軒珞不時抬眼看著鐘，他才發現時間早已跑過了九點。

「今天那個女……客人沒有來耶。」小俞說著望向軒珞，看見他老闆的臉色，連忙把鬼字給吞進去。

「嗯。」軒珞隨口應了聲當作回答，又抬頭去望了眼時鐘。

小俞見軒珞有些心不在焉，便轉頭過去顧他那籠燒賣，聞著熱騰騰的香氣，加上那個女鬼沒來，他心情整個好了起來。

店裏已經沒有客人，往常到九點半差不多他們也該打烊，但軒珞似乎沒有收拾的打算，小俞等著點心倒也沒急著下班，轉頭只見軒珞又開火把那鍋涼掉的米湯給加熱，有些疑惑的想他老闆該不會在等那個女鬼吧……

一直到近十點，軒珞蒸好了點心，小俞喜孜孜的幫忙把蒸籠端上桌，回頭見軒珞嘆了口氣熄了唯一還燒著火的爐，把那鍋米湯給端進水槽大概是想倒了它。

「老闆，我來吧。」小俞把蒸籠給放下，跑過去掀了鍋蓋正想倒了湯的時候，發現軒珞還盯著那鍋湯，他遲疑了會兒才開口，「老闆？你要倒掉這鍋湯吧？」

軒珞確實還有些猶豫，但看看鐘也十點了，那母親要能來早就來了，可見那孩子應是保不住了。

軒珞只再嘆了口氣，「倒了吧。」

「喔喔，好」小俞抓好了把手，把還熱著的湯小心的倒進水槽裏。

軒珞解開圍裙走出廚房，總覺得那個孩子有些可憐，幾次想跟著那母親身後去看看，但最後都作罷了，如果軒雷在的話，或許會陪他去看看，但軒雷不在，不用說軒應了，光是軒赤就絕對會反對他管這種閒事。

軒珞走到門外，老街上已經安安靜靜的，附近幾家店早就拉下了鐵門，除了昏暗的路燈以外，就只有巷口那間明亮的便利商店了。

「小俞，我去買杯茶，一會兒回來。」軒珞掏了掏口袋還有些零錢，聽見小俞應了聲就走往巷口，赤搖著尾巴想跟，被他揮了揮手趕回去。

其實他並不特別愛喝便利商店的茶，但他喜歡店裏面那種明亮而現代的感覺，說起來也許別人會覺得好笑，但他進來點杯茶，在等待店員沖茶的時候，翻翻架上新到的小說雜誌，順手拿幾包零食，他就有種自己跟一般人一樣活在當下的感受。

「先生您的奶茶好了。」年輕的店員小姐笑容滿面的開口。

軒珞放下手上的雜誌，伸手拿了二包小熊軟糖，雖然軒應從來不承認，但是那傢伙超級愛吃小熊軟糖。

軒珞想起來就覺得好笑，結完帳把軟糖塞在口袋裏，拿著溫熱的奶茶走回他那個小店鋪。

用著悠閒的腳步慢慢散步著，正要進門的時候，覺得身後吹來一陣涼風，他回頭一看那位女客就站在他身後。

軒珞怔了怔的望著她，和前幾日不同，她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戾氣，泛黑的臉和手臂浮著青筋，死魚般的眼睛牢牢的盯著他。

軒珞還沒開口她已經逼近過來，『把孩子……還給我…！！』

軒珞退了一步，在她撲過來之前，玻璃門唰地一下打開了，一聲雷吼似的叫聲轟地朝她而去。

「赤！」軒珞側頭喝止衝出來的狗，豎起整身黑色毛皮的赤看起來泛著紅光。

她被赤的吼聲嚇到退得很遠，軒珞想走過去，卻被赤咬著褲管，隱隱的低吼聲像是要阻止他。

軒珞嘆了口氣，只好停下腳步遠遠望著她，「我沒有偷妳的孩子，妳的孩子怎麼了？」

她縮著身子瞪著他，像是想撲上來撕了他。『……不見了……只有你……只有你知道……』

「我的確覺得妳該放手，但我沒有藏妳的孩子。」軒珞溫和的開口，「孩子怎麼不見的？」

她望著軒珞很久，氣焰消了點，『昨天……帶著米湯回去……就不見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嗚嗚嗚……』

她說著就哭了起來，軒珞也只能溫言安慰她，「也許有好心人送他去醫院了，孩子需要營養，只喝米湯是不行的。」

『……他不需要去醫院！他只要有我就夠了！』她尖叫了起來，赤馬上吼了回去，把她嚇得又往後縮了點。

「沒事，她沒有惡意，她只是找不到孩子在擔心。」軒珞彎了腰去摸摸赤的頭安撫他，抬起頭來望著她苦笑著，「我真的沒有藏妳的孩子，妳還是快離開這裏吧，這個還算聽話，裏面有個不太聽話的要是起來了，我是攔不了他的。」

她縮了下，又嗚嗚的哭了起來，『我的孩子……』

「咦？門怎麼開著，老闆你回來啦，怎麼站在門口……」小俞跑了出來，疑惑的望向軒珞，然後看見她，愣了一下又尖叫起來，「怎麼還來啊─────」

「你小聲點！ 」軒珞連忙把小俞推進店裏關上門，回頭朝她開口，「妳快走吧，不然……」

話沒有說完軒珞就聽見水流聲。

他低頭一看地上滑過整片的水越過了他朝前方滲了過去，軒珞心裏一驚大叫了起來，「快走！」

她只來得及移動一分，地上突然湧起大水從她的腳開始迅速往上漫延，像是有生命般的，一圈圈纏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感到恐懼。

她已經死了，死人是無法呼吸的，她為什麼要怕水？

她雖然這麼想著，但她毫無體溫的身體卻感覺到冷，水爬上她的臉，她卻仍然有著窒息的感覺，像是她走過一遭的地府一樣令她感到恐懼而絕望。

那些水像是冰一樣滲進她身體每個毛孔，凍到她覺得自己似乎會化成冰，然後就這麼碎掉，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比死了更可怕的事。

「應！住手！」軒珞回頭去拉開了門，軒應就站在裏門口，隔著玻璃門冷冷的望著她。

軒珞衝了進去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急迫的開口，「我叫你住手聽見沒！她已經死了，她會魂飛魄散的！」

「那又怎麼樣？」軒應的目光依舊冰冷，「你只在意凡人就算了，現在連死了的你也要在意？」

「你應該沒忘記我也只是個人。」軒珞神情嚴厲的望著他，「放開她。」

軒應皺了下眉，低頭望著軒珞，在他們互相對視的時候，赤在外面吼了聲，就像平地響起悶雷般震撼，軒珞吃了一驚回過頭，纏著她的水散開了去。

軒應朝外瞪了一眼，軒珞鬆了口氣，正想轉身往外走，手臂被軒應一把扯住。

「別管她的事，我就讓她走。」軒應面無表情的開口，軒珞凝起眉想說些什麼，最後仍舊什麼也沒說。

那道吼聲像是狂風一般打散了緊緊纏著她的水，她顫抖個不停，她甚至不曉得自己還有發抖的能力。

她渾身濕得像個水鬼，聽見腳步聲，她抬頭望去，那隻黑狗現在整身紅得發亮，連帶那雙眼睛也閃著如火的光芒。

『我不是想救妳，是我家主人心好，妳識相點別再靠近這裏，再有下次我不會放過妳。』

她縮了縮，一轉身就消失在巷道裏。

「赤，回來。」

聽見軒珞的叫喚，赤回頭的時候已經又是一身黑，輕巧的搖著尾巴跑回店裏去，軒珞朝他笑著，彎身摸他的頭。「謝謝你。」

赤搖著尾巴蹭著軒珞的手，一轉頭見軒應在瞪他，得意的搖著尾巴整隻都蹭上軒珞。

「等下給你點心吃。」軒珞笑著，說起點心他突然想起晚上蒸的那籠燒賣和肉丸子，想起那些點心他就想起小俞，急忙站起來找，這才發現小俞還縮在廚房最裏面的大爐邊不敢出來。

軒珞苦笑著走進去拍拍小俞的肩，「沒事了，別蹲在這裏。」

「老、老闆……那、那個走了嗎？」小俞臉色蒼白的望著軒珞，有時候實在不明白他老闆怎麼一點都不怕那些東西。

「走了走了，你快起來，吃點心了。」軒珞笑著把他拉起來，他知道只要說起吃的這孩子馬上就會忘記剛剛的事。

「對！丸子都要涼了！」小俞也想起那籠點心，馬上就跳了起來。

軒珞正要笑他，聽見外面砰砰碰碰的，一轉頭軒應跟赤又打起來了。

「講幾次別在店裏打架！」軒珞無奈的罵著，跑過去阻止他們，軒應一臉不爽的瞪著赤，在軒珞跑過來之前，伸手拉住他的手就把他扯進裏門，直拉上樓。

「阿應！」軒珞掙不開他的手，苦笑的望向小俞，「你要吃多少自己包回去，鐵門幫我拉下來就好────阿應！」

而門在赤衝進去之前碰地一聲關起，惹得赤狂叫不已。

「汪汪汪汪汪──────」

小俞呆了一會兒，只能默默的把點心塞進保鮮盒裏，朝著赤開口，「那我先走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對著一隻狗道別有點好笑，但是店裏也沒人了，只好拿著包包跟點心，默默的關燈關門離開，只聽見赤隔著鐵門不斷怒吼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