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個讀心人

關於愛情， 每個人都有很多聲音， 貫徹實踐獨有的價值觀。

20、30、40歲，是Jacky那首《她來聽我的演唱會》的標誌年齡， 女人的確在不同年紀對愛情有不同的體會， 原則上是越來越成熟， 男人相對來說就不一定了，反而可能隨著年紀大，而越來越幼稚。 20歲的時候，我想找一個讀心人， 他必須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 那麼我就能放心把未來人生交在他手中， 梭哈一切跟他走。 當年愛情破局之時， 我太年輕，一點眼淚都沒有浪費， 就在新的追捧與自負之間， 繼續展開愛情的實驗。 但我想多少還是有些隱性的影響，與說不出口的失望， 當年我的愛情價值觀突然務實了起來， 我想著——與其要一個能了解你的人， 不如一個可以給你生活帶來許多樂趣的人， 因為畢竟自己一直在改變，人生還有許多獨特的需求，還有許多刺激的探索， 當對方的世界很小，或是我們探索不同世界不同的面向，又互相對對方的世界不感興趣，那麼「了解」就變成空泛的條件，因為我也不想（或無力）讓對方真的了解我的世界吧？ ＃這是一個對伴侶失望的年紀 我展開長達十年的自我整理。 我最初的信念是“愛情不應該是「條件論」” 當我們做出抉擇後，如果秉持著條件論，那麼遲早會放棄對方， 畢竟人的需求會一直改變，條件也會隨年歲變動。 可是現實中我卻因著對方不符合我新產生的條件， 而常常有挫折感加上厭煩感，愛情也當中消磨殆盡 所以，當自己的行為跟自身信念打架怎麼辦？

於是，我覺得內在有些斷裂， 我的實驗也不盡完美，一開始生活各樣順遂，當然沒什麼好抱怨， 可是當我想在生活加添一點形而上的思索時，本來跟對方就不能契合的心靈， 當然會四處碰壁， 我也很不喜歡不知感恩的自己。

＃這是一個對自己失望的年紀

靠近中年時，我再度冒險踏入一段戀愛， 這是一個讀心人，我夢寐以求，能完全了解我人生歷程。 並且完整接納我的伴侶，我們也能一直在關係中創造新的可能， 於是，我放下人生至今累積所有的資本， 再次梭哈，這可比20歲時困難許多， 並且要割捨的，已經建造好的，都比年輕時來得寶貴得多。

愛情很不幸地再次破局。 所以，我在人生中這次真的暫停下來，好好想一想。

畢竟，我不想在耗費十年整理自我， 我也對自己有足夠的認識，信仰有足夠的累積，內心有足夠的勇敢， 於是，這回我選擇一種不同的方式來處理失落， 第一是好好的失落，耗費三個月處在不同程度的震驚中，其實震驚是哀悼的一種包裝，因為太悲傷於——愛情竟然會轉瞬間的消失，自己卻毫無所覺——當震驚停下來的時候，似乎眼淚也掉光了，悲傷窮盡了功夫，後來，我不太在乎對方愛得少了。 第二是與憤怒共處，容許自己持續不解「荒謬劇情」怎麼會在真實人生上演，我想這擴寬了一點我對人生無常的彈性，原來人不能掌控對方，人也不能相信這一刻眼前美好，就堅持世界非得要stick在這個狀態。如果世界本是不可操控的動態性，那麼知道自己不過是客旅，從永恆意義回頭來看現世有多麼重要啊！我們的安全感不該放在任何不變的幸福感上，真正的幸福只能自發，不能外求。

第三是在過程中就「理解意義性」，我知道我需要體會苦難，體會不得不停留在痛苦絕望的感受裡，知道為何受苦，對於當事人來說是最實際的力量，讓人咬牙撐過每一天。我對人生的使命感就是陪伴傷心人，這成為我的矛點。於是我大量的享受被陪伴，大量的訴說，赤裸裸地呈現伏在爛泥中，醜惡至極的自己，太過軟弱又太過無能為力，但眼淚洗滌完原本驕傲之後，我開始看懂這在神眼中是一種美麗，而且才是生命最榮耀神的時刻，寧可這樣，我也不願被撒旦奪去靈魂，不想恨也不留遺毒。

現在的我，好一點點，拋棄掉一些東西，也找回一些東西。 比方說拋棄掉一點看待世界的方式。 我知道原來我有些「自以為是」的盲點，在於我太單純地相信對方是好人，卻一直沒有看見對方陰暗面——對方那無能為力之處，可能是最傷人的地方。 因為我「想」相信，所以我看不見，我不斷地體諒對方，不斷地要求自己。 好像也不能說是錯，本來就該對人抱有希望，而的確也是關關難過關關過，所以，只能說很遺憾，最終對方盡力卻力有未逮吧！我想我新增的技能是溫柔，溫柔的心去看待別人的難處，也溫柔同時也是堅韌地不迷失自己，能涵容自己的難處，不再自我欺瞞，也不再自我委屈。

而找回的東西，似乎是自我接納，我需要多喜歡自己一點， 我喜歡想事情、寫東西、閱讀與批判，一直都是我知道上天給我的恩賜與禮物， 在上一段戀情中，我彷彿剝皮抽筋般的耗費所有的力氣，保持自己低調，去學習謙虛，去體諒另一半的感受，我常常覺得在感情中的權力爭奪，疑惑我還能不能作自己？對方並不容許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客體，一直希望我改變，從我的角度來解讀，那改變的目標卻是烏托邦般、不真實的自我呈現，這是他自欺的地方，幸好沒有一起走下去，我重新慢慢拼回自我的碎片，也重新看見自己是誰，脫去對方留在我自我價值中的影響力。

就這樣，走過黃金的關鍵點？ 每個年歲我有一個精彩的人生經歷，現在的我能坐看夕陽，能擁有完全自主的時間，能重新選擇被人愛，或是想要愛人，其實也是一種很大的幸福，我的滿足漸漸比悲傷多了。 張曼娟寫到：常有媒體詢問我：「作為一個大齡單身女子，有哪些甘苦滋味？」我認為單身鑄造了我的人生，讓我過著想要的生活，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並不感覺匱乏或苦澀。「難道沒有寂寞孤單的時候嗎？」人生而孤獨，能享受孤獨的人才能與自己好好相處。我現在的生活確實不是當初所設定的，但我感謝一切的失去與追尋，成就了此刻的我。 ——節錄#張曼娟〈#活著活著就懂了〉 我想，最終，自己要成為自己的讀心人， 鑑賞那些讓人激盪的好想法、燦爛的文字，不求知己， 我們才能好好陪自己老去吧。 一個人老去，也沒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