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战纪 28 愿君珍重

在三京和千淩身後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幾道人影悄悄冒出來，還好夜色正濃，三京兩人並沒有發覺。

“他們在那邊！”赤瞳伸手壹指，定睛看了壹下又說，“看起來他們的感情挺不錯嘛，不太像神音說的那樣‘老大潔身自好，千淩以死相逼’。”

神音紅著臉，憤憤不平地跺腳：“臭男人沒有壹點定力，隨隨便便就給妖女迷惑，要是我和姐姐不在他身邊，他早就被人吃掉了！不行，老娘要去救他！”

“神音妳先冷靜壹下。”冷心拉住神音，“現在看來那女妖對三京沒什麽惡意，我們這樣突然沖過去要是把她逼急了，不知道她會怎樣對待三京。我們先看看情況再決定吧。”

神音撇撇嘴巴，也同意了。

在那邊千淩跟三京聊著的也不是什麽兒童不宜的話題，不過說著兩年來各自的壹些見聞罷了，偶爾穿插壹些昨日樂事，大家戲笑壹番。

其實三京還是很喜歡跟千淩呆在壹起，如果不是那莫名其妙的婚約，他和千淩本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有時候距離拉近那麽壹點，味道就變了，有時候壹個搭肩比壹次親吻要輕松，有時候相偎比相擁更舒服。就像喝水壹樣，太熱會燙傷，溫涼更好入口。

三京當年的不辭而別大概也有點這樣的意思。

兩年之前，他還是帶著稚氣的少年，兩年之後，他開始有點男人味道。重逢之後，好像感覺有點不壹樣了，多了幾分讓人心動的味道。如果他們在這壹段時光裏邂逅，說不定會發生壹些美好的故事吧。

說著說著，他們自然而然談起婚約的事情。聽到三京坦言逃婚是因為那刺青的問題，千淩壹邊搖頭壹邊苦笑：“果然是這樣啊……”

千淩沈默了片刻，眼睛又開始微微泛紅，看著三京的眼神有點酸楚：“其實，如果妳不喜歡刺青，我跟族長說壹聲就沒事了。”

“說壹聲就沒事了？！”三京張驚得嘴巴大張。

“對的，這本來不是什麽大事，當時我只是想捉弄妳才把那刺青說得那麽重要，看著妳驚慌無措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玩，哪知道……”千淩壹陣語塞，“我找了妳兩年都沒找到妳，哪有機會跟妳解釋？”

“這……”三京低下頭，壹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千淩低頭，輕輕擦淚：“如今妳是妖國的敵人，我們已經不可能成親，這些煩心事自然也不用再理會。大概，我們之間沒有相守壹生的緣分吧。時間差不多，我也要離開了。”

千淩忽地轉過身抱住三京，“妳要好好保重……”

三京張開雙臂，默然將千淩摟住。

或許以後他們會成為陌路人，但至少在這壹刻還有這樣壹個懷抱能讓他們在日後偶爾想起，在那樣冰冷的夜裏，他們曾這樣深情，這樣溫暖地貼近過。

“對不起，是我辜負了妳……”三京感到喉嚨壹陣陣發緊，似乎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也不知道怎樣說出口，只能把她抱得更緊壹些，讓兩人的心再近壹點。

在這壹刻，他背負著滿天下的仇恨，他壹無所有，他能給她的就只有這壹點難得的柔情，這壹點微弱的溫度。

“別了……”她揮了揮手，慢慢轉身走向遠處的深夜中。明明雙腳沈重似鉛，卻越走越急，最後壹路飛奔，像是全力逃離壹個令人難過的夢。

三京艱難地擡起手伸向遠處的身影，看著夜色慢慢吞掉剛剛近在咫尺的人，才那麽壹下子，他們就隔著天涯，也許還隔著壹生壹世。

那沈重的手最終無力垂下。

他終於明白，這壹場重逢本就是壹場道別。

他想起了他們相遇相識相離的點點滴滴，在這壹刻，他突然有壹點……愛上她的感覺。

多半是離別的情緒在作怪吧，壹定是錯覺。如果真的愛她，怎會因為難看的刺青就離開她？就算獻上性命也會心甘情願吧。三爺何曾懂過情愛，又何曾擁有過情愛？就算遇上壹見鐘情的姑娘，不也狠下殺手致其於死地？

他擡起頭，大口大口吸入冰冷的空氣，讓溫熱的情感得以澆滅。像他那樣的人本不該多情，因為有愛就會有恨，因為有相聚就會有別離，因為有思念就會有寂寞。

而寂寞不是妳最懼怕的東西麽？那樣深入骨髓的悲傷，讓妳在烈日中冷得發抖，只能拼命抓緊自己的雙臂；讓妳在靜夜裏夢魘不斷，呼不出聲也醒不過來，好像要困於永夜，困在那個千年萬載也沒有壹絲聲響的地方，靜得讓人忘掉自己，靜得讓人發瘋……

所以就這樣好了，擦去眼淚，揚起嘴角，再壹次，沒心沒肺地笑出聲來吧。

他仰著頭，放聲大笑，像個瘋子壹樣。

“三少爺，妳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壹雙手在身後輕輕抱緊他，就像多年前那樣，抱緊那個面無表情默默流淚的孩子。

“哭？為什麽要哭？三爺剛剛了斷壹件煩心的事情，快樂得很！三爺也填飽了肚子，趁著夜色正好，我們啟程吧！”三京輕輕松開神音的雙手，頭也不回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且行且吟且笑，雲淡風輕，從容自若，他又變回了那出塵脫俗的得道高僧。

在冷心壹行人的上方，在暗黑的雲層之下，壹道黑色的人影飄於空中，沒有人能發覺他的存在，仿佛他就是夜的壹部分。

“遊戲已經開始，奔跑吧三京，用盡妳所有的力氣奔跑。如果妳跑得不夠快，說不定會死掉……”

烈風疾吹，這喃喃低語在風中散碎，仿佛化作可怕的咒語飛向更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