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0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與我同罪》54

她願意,他更是願意的。
幸與不幸可以等價交換,天平擺不穩沒關係,哪頭翹得稍微高了些,多壓幾個實心墩子下去不就穩了嗎。
蘇敬以為,那墩子會是很多錢,很多愛,很多鹽和糖。他本身對廚藝沒有鑽研,但他曉得如果食材不新鮮,掌勺的都會往裡頭下重料。
只要遮住那股怪味道,外行人就吃不出來了。
他是這麼想的。
蘇敬喜歡打直球,因此他希望對方也回擊一個同款的。
從他們踏進民政局開始,一整套流程裡,他都用心地觀察姜然,他愚鈍,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有意見。
他想,這就代表他們的婚姻關係是甜的,當真是啥怪味都沒有。
這位大美人神態自若,笑語怡然,她優哉游哉,在拍照前還為他打理了兩下頭髮。她不過是順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蘇敬卻感動地眼圈發紅。
曾經,他和她也拍照片,但他們在相機前並不十分融洽。
那些成品按體位分門別類,有S型的,M型的,還有W型的。他的愛人在那些照片上面嬌艷如蝶舞鶯啼,婉轉的,濕濕的,一般不穿衣服。
可今天的姜姑娘是多麼秀氣。
一件樸素的白襯衫和舊牛仔褲,長髮別到耳後去,她清白積極,像個即將投身建設的有為女學生。
蘇敬沒時沒晌地偷瞄著,覺得妻子穿什麼都好看。
他承認,有時候那種濃烈的情深意切,也未必非要用裸呈來表達了。它還可以很純潔,很芬芳,幼白似繁枝密蕾的風信子。
二少爺是讀聖賢書出身的傳統男人,他懂得花開堪折直須折。
他呼啦一把扯斷了這支花,死死地將它摁在心口。
他用自己的體溫暖它,儘管他也知道,她肯定是生在向陽處會更長壽些。
◆◆◆
「小然。」
「噯。」
「我愛你。」
「…… 好的,我們趕快看鏡頭吧。」
快門按下的那一瞬,映出了相片上的一雙錦瑟紛華。
姜然在笑,蘇敬也是。
她高興,彷彿是吃了過量的解憂散。而他高興,是因為他真的娶到了畢生最愛。
在這歷史性的美妙時刻,蘇敬握緊她的手,猛地產生了奇妙的和諧感。
它溫煦猶如初升朝陽,它一定可以支撐他硬著頭皮走下去。
從今天開始,連人民的政府都說他們是一對。
他想不出來,以後還有哪個不要臉的敢跳出來反對。
邁出民政局後,二少爺轉著手指上的戒環,禁不住喜上眉梢。如今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他便隨口問妻子是想去江邊散步,還是去吃點心。
她的回答是,先吃點心再散步。
如果不是礙於身份問題,蘇敬想當場臥倒在馬路上滿地打滾。
她輕描淡寫開個金口,他高興地連尾巴都長出來了。
◆◆◆
是夜,為了慶祝這個大事件,他們去了預先訂好的家常餐廳。
雖說是家常,規制還是蠻高的,偌大的私人餐室裡就只有兩個人而已。
席間,沈伽唯打電話過來,他那裡是大中午,正和混血秘書在碼頭邊的小館子裡等著吃午飯。
他命苦,不比阿敬的滿漢全席,只能點一盤賣相磕磣的醬牛肉土豆泥果腹。
當然了,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沈伽唯尋思沈家辦喜事,多少得給這狗食添點兒顏色,就請大娘加了兩勺煮青豆。
大娘表示OK,然後握著勺子抖了半天,直抖得沈伽唯印堂發黑。
秘書小林一瞧他那個樣子,立刻操著彪悍的利物浦口音多點了一碗烤蔬菜。
「您看這樣行嗎,有茄子有西紅柿,挺喜興的。」
「行。」
今日的南安普頓不夠南,凄風苦雨的,沈伽唯抱著手機和蘇敬嘮嗑,他問弟弟,娶親之路是否一切順利。
四眼男還要臉皮,不想當著姜然的面說太多溢美之詞,他就含含糊糊地連聲道,都好都好。
「哦,周醫生也好嗎?」
「好得很。他今晚有約會,可能在外頭過夜不回家。」
「…… 稀罕。」
「是他朋友的小妹,照片瞧著倒是很漂亮的,比實際年齡穩重。」
「他有心,竟還給你看照片。」
「看了,七八張呢。」
沈伽唯稍稍有些出神,他立馬換了個話題,不再談論周醫生妖氣衝天的愛情生活。
他掃了一眼錶盤,讓蘇敬趕緊把電話交給姜然,打算和顏悅色地叮囑她幾句,表表大哥的心意。
然而沈伽唯的如意算盤很快就夭折了。
◆◆◆
他倆越往下聊,姑娘的聲音便越遙遠,間或混有呲呲啦啦的雜音。
沈伽唯認為是碼頭信號不好的緣故,因此他做出了各種積極的嘗試。
他惱怒地壓著嗓子喂了半天,再將手機貼緊耳朵,他力大無窮,幾乎要把金屬機身拍進腦子裡。
他迎難而上,板著臉低聲喚她的名字。
那兩個字又苦又甜,真是讓他水深火熱地想死。
沈伽唯自知已經無法再將音量調得更大,可他低頭抬頭左右搖晃,依然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喂。喂?」
「…… 先說到這裡吧,我這兒也聽不清。」
「不,你等一下,我馬上換個...... 」
嘟。
沈伽唯艱難地抿著嘴。
他尊貴的叮囑最終沒能說完,因為他聽到了一聲短促的終止音。
它輕,它酷,它亦短得十分不祥。
他臉色鐵青,用力地捏緊手機,熬了足足三秒才慢慢把它塞回外套口袋裡。沒良心的妮子走了,隔著萬重山水,徒留他一個舊人在灰暗的碼頭餐廳裡狼狽。
他能怎麼辦。反正他也捨不得扇她。
沈伽唯低一低頭,他看著面前幾乎沒動的盤中餐。它們綠得有點過分,鮮艷扎眼,簡直勝過最瑩的玻璃種翡翠。
但他不可以發作,他必須挺住。
這些綠油油的爛東西賴不得旁人,它們全是他自己犯賤,主動要求的。
沈伽唯重新抓起了刀叉,他和秘書面對面坐著,兩人安靜地交換了個窒息的眼神後,不說話,只埋頭繼續吃飯。
他從前只喜歡看小林穿包身裙,如今,他又覺得小林的一張嘴巴比沈太太更懂事。她鏗鏘的口音縱然後勁強,可她也識相,懂得適時給他架個梯子往下出溜。
沈伽唯坐在那裡,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青豆和烤蔬菜,再給土豆泥澆了汁。
他一口接著一口往嘴裡送醬牛肉塊,一直吃到餐廳外面又下起暴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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