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

談戀愛不就是說，你是我的嗎？可是一個人真的可以是另一個人嗎？你把自己給了另一個人，那你還是自己嗎？

記得那是去年二月的見面，在台北文青咖啡廳的一個陰天，她是我的高中朋友，當初是護理，輾轉經歷幾次變動後來到營養系。為什麼要選營養，她只說沒有特別想要，可就是有種自己應該來到這裡的直覺。

因為怠惰跟意外拖了好久的一篇文，直到最近才開始動筆，感覺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朋友說，自己已經不是當時的自己了。我依稀記得當時的她說要補雅思，她想要去英國讀書，因為在英國只要讀一年就行了。

準備得如何？

覺得還好誒，很緊張。

很緊張可是沒有努力。

什麼態度啊，我有努力。

總之，她叫我把這寫進去，五年後要看自己有沒有達成，或是又走去往何處。

她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想過繼續走向營養，像是碩班，或是食品產業。之前有跟過食品產業的業師，工作主要是在食品公司設計食品。業師跟她說，這行很辛苦，門檻不高薪水不高，什麼都得自己來，當初有的熱情也會被日復一日消磨。如果真的進來的話，應該會失望吧。

她也曾待在實驗室，卻發現自己對此有障礙，上研究所後就必須為了研究解剖老鼠，很多的老鼠。那時在實驗室學姊拿來了一批老鼠，讓各個專題生分站取出不同的器官。她在第二站，要從剖開的肚子裡取出臟器。當她把頭從眼窩被摘掉的老鼠拉下來時，手還在抖動。

聽她的描述，我只能覺得這會是一個八字很重的工作。

做著做著，她開始想像如果以後有小孩的話，看著小孩會不會越來越像老鼠？因為這件事情她放棄了。

五年的時間，從高中認識到那時，正好是五年左右，我們聊起當時的同學，放棄交管夢選擇了地理的陳同學那時決定要考資訊管理研究所，當初沒有一刻正經的同學轉系到了政大外交，我們都笑說他會是很厲害的斷交官。

他有變嗎？

他變更胖了。

蛤，這樣很不健康。

那你看我有變得健康嗎？

感覺變穩重了。

是有變重拉。

誒。

幹麼？

你不覺得大家都長大很多嗎？

有嗎？那你覺得我哪裡成長了？

你講話變得很溫柔。

……是嗎？

那你覺得我有成長嗎？

嗯，變得很網美的感覺。

……。

我待會再回答你，這問題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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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有想說些什麼嗎？

我要28歲結婚，30歲以前生小孩，在這之前我要養白色的貓。她跟我說的時候用的措辭是要，而不是想要。雖然這看起來就是以後會很後悔的發言，但當時的她沒有任何顧忌。我看著她的肯定，想起前幾個受訪者，內心有些動搖。

怎麼？

沒事，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遇到你這種人。

快樂的人？

嗯。

我是誒，每天都真的算滿快樂的。不過過年前的那三個月壓力很大，實驗室，補習，課業。雖然沒有到不快樂，就是不太喜歡那時候的自己。

那時候她還跟男友不太好，年底時分手了四天，在分手前不知道怎麼辦，分手後反而還好，那段時間她反省了自己。發現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很多負面情緒往別人丟。後來她辦了IG小帳寫日記，找到情緒的出口。四天過後他們復合了。

有什麼儀式性的事件嗎？

那天是聖誕節，過十二點後他傳了訊息跟她說晚安，雖然九點十點早已入睡，但被蚊子吵醒後她看到了訊息，後來就復合了。

那之後呢？

不知道誒，我要出國啊，所以之後得看緣分吧，以前就會覺得非他不可，現在就會覺得，好像一切都可以。

而我們會認識應該算是她前男友的關係，他是我們的高中朋友，在上大學以後劈腿被發現了，分手後她花了一整年傷心。有時她也會想為什麼自己要傷心這麼久，或許跟前男友的態度也有關係，總感覺自己沒有完全放開。

我跟你說，他講話很沒水準欸。

怎麼？

有天他跑來密我說他很難過，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最近經歷了很多事，也看了很多東西。

嗯？像是？

上原亞衣的新作品。

……

那時分手的風風雨雨也讓她對愛情有很多感觸。當我們談論愛情的時候，總是要多了些執著。就好像當時候前男友跟她說他喜歡上另一個女生但也同時喜歡著她，但她就沒法接受。

為什麼？

他只能選一個啊。我覺得愛情很自私誒，是所有感情裡面最自私的，想要在一起就是想要把它佔為己有。

會嗎？

談戀愛不就是說，你是我的嗎？可是一個人真的可以是另一個人嗎？你把自己給了另一個人，那你還是自己嗎？

她對愛情的批判角度很特別，後來的我有時會想著這段話，發覺她有很多我沒能擁有的能力，快樂的能力，找伴侶的能力，愛人的能力，儘管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經是個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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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喔，你現在是我的心靈導師誒。

為啥？

她說，因為我都會寫一些厭世的東西，但骨子裡卻算是某種勵志。有時滑到文章，會覺得很有溫度。或許是自己太久沒遇到快樂的人，我已經忘記這樣的感覺很久了。

那你要把握時間喔。

什麼？

你還有半小時。

......我以為是很勵志的那種。

回到失戀那一年的時間，她找了很多高中朋友傾訴，有時我也包含在內。

那他們都說了什麼？

他們都沒說什麼。

怎麼好起來的，她說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傷心太久了。

這麼中二。

我小屁孩啊。她擺了一個帥氣的七，兩人都笑了。

那你什麼時候要長大？

慢慢就長大了啊，可是你不覺得長大是一件討厭的事情嗎？她說她不喜歡自己去習慣以前討厭的事。

像殺老鼠這件事是可以習慣，但我就不喜歡自己習慣。我不想要自己變成覺得殺老鼠也沒差的人，感覺很冷血。

長大這件事情，或是對長大的想像，在每個階段都很分歧。以前總想著自己可以成為哪種人，現在的話，不要讓自己變成太討厭的樣子就已經是萬幸了。於是我也跟她說了以後可能會後悔的誓言，是我想要成為的人。

那你要常跟我聊天，這樣你會比較快樂。

可是這樣我可能就寫不出來了。

在哀傷之中找到平靜，並且試圖把那個平靜也帶給觀者，算是自以為的責任吧。

欸，很浪漫。

很浪漫嗎？

穩定也很難吧？

要熬很久吧。

十年？

應該要吧。

這樣我小孩說不定都生下來，你還沒熬完內。

小時候總覺得20幾歲可以獨立自主，現在就覺得沒長大。她跟我感覺一樣，就感覺跟高中畢業沒差多少，似乎只差在多上了幾年課。

雲散去的午後台北似乎多了點人情，成長這件事情我們都還很迷茫，不過很多時候事情的發生比起強烈的因果更講求緣分，是每件事情的發生背後都有理由，像是她遇上了營養系，或是從兩段感情學會了些什麼，又或者是今天兩人在咖啡廳的相遇。

那我在這裡的理由又是什麼？

誒我想到了。

蛤？

你的成長。

嗯？

我覺得你講話很真實

很真實？

雖然剛剛那句很真實滿假掰的。

但確實是滿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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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過後等我完成了文章傳給她看，她突然跟我打了些什麼。

「最近一個很好的朋友，因為憂鬱症住院了。

我去醫院看過她一次。

想到她常會讓我想到你。

很想要有能力能讓你們快樂起來。

可是目前的我只能説一句，可以吃魚油看看。

感覺很廢吧。

好拉，希望你也可以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