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偵X] 冥主的使者 05-1

蘇雨還記得那條街。

說實在也很難忘記，那裡是他跟愉寧無意間發現的一個老社區。

當時覺得奇怪，他們常常經過那裡，卻從來沒注意過裡頭有個這麼大的社區，那裡的建築物大多保留著一種古典的風情，彷彿時光停留在六、七十年前一樣。

他們會發現那裡，是因為他們追丟了一個厲鬼。

理論上他跟愉寧一起，追丟鬼這種事是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於是他們在那條巷子裡東翻西找的，才讓他發現一條陰路。

陰路通常是給陰差們行走的，鬼當然也能進去，如果是個遊魂或許還不打緊，然而像剛剛他們追的厲鬼那樣，或者是隻帶罪的魂魄，倘若碰巧撞上一個陰差，可就自投羅網了……當然，也發生過陰差反而被幹掉的事就是。

部分有本事的天師也會使用這些陰路，陰路差不多就那幾條，故當他們發現一條又新又乾淨的陰路時，兩個人都很疑惑。

陰路是陰差跟鬼在走的，當然不會太乾淨，多半會留下一些腐壞的氣息，或是鐵銹似的血腥味。

沒有人會浪費時間去清理陰路，那些路時不時有陰差趕著怨魂通過，馬上就會染上一片腥臭的味道。

他們好奇的踏進那條陰路時，詫異的發現這路乾淨得不得了，似乎有人經常在清理，甚至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甜甜的花香。

「這什麼花？」

「聞起來像桃花。」

基於路媽在後院裡種滿了桃花，愉寧說的應該沒錯，他們七彎八拐的走在那條陰路上，愈發驚訝於這條路長就算了，還接了好幾條叉路，他們根本沒見過這種狀況。

「這是刻意打出來的吧？」

「你覺得這路會通到哪裡？」

「……不要直通黃泉道就好了。」

「難說，搞不好直通三途河畔。」

他跟愉寧邊打趣邊走，那年他剛滿十八，愉寧十七，都還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們好不容易走出那條陰路，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和樂的老社區，一時之間還真有種他們是不是穿越了的感覺。

要不是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孩從他們身前走過，耳朵上那對快蓋住她半張臉的耳罩式耳機裡，傳得震天響的音樂正是某大牌歌星剛剛出的新曲，他們真會錯以為自己回到了六十年代。

「……我還以為我穿越了。」

「那女孩不會聾掉嗎？」

他也習慣愉寧有時候答非所問，只注意些怪事，兩個人都忘記剛剛那個厲鬼，在老社區逛了起來。

那是個極其和樂而且乾淨的社區，不單是字面上的意思，那裡簡直乾淨過了頭，不用說遊魂了，連不好的氣息都感覺不到，整個社區散發著一股暖暖的桃花香氣，讓人舒服得不得了。

他們悠閒的在街上走著，經過家還開著的早餐店，頓覺飢腸轆轆，便坐下來吃了頓早午餐。

「不會是什麼陷阱吧？」

「哪來這麼乾淨的陷阱。」

「會不會幻覺呀？」

「要我揍你一頓看看？」

「不必了，幻覺應該不可能幻出這麼好吃的燒餅。」

吃飽喝足，他們已經打算回去報告說他們追丟了厲鬼的事，經過公車站時，他們看看站名，研究了下路線，發覺這裡出去兩條街之後就是他們每天到學校的必經之路。

「我們怎麼從來沒發現這裡有這社區呀？」

「可能有什麼神人在，不想別人打擾吧。」

「要不要回去報告？」

他這麼問的時候，愉寧歪著頭想了很久，後來聳聳肩說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個老社區，要多說了些什麼，搞不好明天會長就帶人來巡了，還是別給這麼寧靜的社區帶來麻煩。

他想想也是，就依了愉寧的想法，他對這條老街有些戀戀不捨，愉寧倒是逛逛就累了，說回去報告追丟厲鬼的事便回家去，他想多留會兒，兩個人就在那裡各自散開。

他回頭又逛進老街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那抹邪惡的影子一閃，他馬上抓起釘衝過去，繞了幾條路衝進一條巷子的時候，一個年輕人站在那裡。

「快閃開！」

他記得自己嚇了一大跳，那個厲鬼竟然在巷子裡突然間轉了個大彎，他擔心那個男人連忙飛撲過去死命的想把厲鬼釘在牆上，但一股陰風掃了過來，風勁強到他站不住，他還想著完蛋了，無論如何至少不要連累到一般人，拚命回身擋在那年輕人面前閉上眼睛。

但那股陰風到他面前就散開了，好一陣子他睜開眼睛，才發現面前什麼都沒有。

「你沒事吧？」

那是個柔和親切的嗓音，他回頭望去，那個年輕人朝他笑著。

一雙淺色眼眸泛著褐金色的光芒，他從沒見過那麼令人感覺到安寧舒適的笑容。

「沒……沒事。」

但他卻退了一步。他上下左右的望了好幾眼，那隻厲鬼已經不見蹤影了，他疑惑的望著那個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那人拿著隻掃把，似乎是正在清掃後巷，雖然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人，蘇雨當時也沒從他身上看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但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格外不自然。

這人乾淨得不像人。

「你是個好人。」年輕人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反應，又笑著開口。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又退了一小步搖搖頭，年輕人從旁邊地上撿起一個空牛奶瓶。

蘇雨那時才發現年輕人的手一直緊握成拳，意識到他的目光，年輕人把緊握在手裏的東西塞進牛奶瓶裡蓋起來。

「你是來抓這個的吧。」年輕人抬手把牛奶瓶朝他遞去。

他猶豫了會兒，看著牛奶瓶裡滾動的黑色濃霧，想著得回去交差，還是伸手接了。「……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年輕人笑著，朝他走近，「可以幫我個忙嗎？」

「是。」他站直了身子，有些緊張的望著年輕人，從一步的距離裡，聞到那股暖暖的桃花香氣。

「幫我保密，替這條老街留點清淨的空間。」年輕人神情誠摯的說。

他只愣了一下，馬上用力點頭，「我不會說出去的。」

那年輕人望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確認他說的話，他可以感覺到那人的目光像是能透過他的眼睛傳到他腦子裡似的，然後那張漂亮安靜的臉上出現了些許哀傷的神情。「真不該是這樣的。」

他還沒聽懂對方說的話，年輕人伸手到他面前，覆住了他的眼睛。

「忘掉那些吧，你不該記著那些痛苦，專注現在擁有的吧。」

後來，他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怎麼回到家的都不記得，隔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舒適，好像整個人都被清洗過似的，他多年來第一次沒有作惡夢，沒有夢見他爸爸，寧靜而快樂的起床。

這維持了四年，僅僅四年。

那次之後，他謹守承諾沒告訴任何人，沒再跟愉寧聊起過那天的事，也沒再接近過那條老街。

蘇雨一路上一直想著那些事，再次走進那條老街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但他也感覺到這裡和以前不一樣了。

雖然大部分的街景和建築物都和十年前看見的一樣，也有幾棟老房子改建成比較新式的建築，但仍舊留有六零年代的風情。

空氣中滿滿的桃花香氣沒了，平和安寧的氣息尚存，更多的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力量，明亮而且強大，予人一種威嚇感。

這條街只比以前更乾淨而已，他走在街上，那家早餐店居然還開著，雖然已經接近傍晚，他還是進去喝了杯豆漿吃了塊燒餅，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他離開白聿家之後，回家去把他所有的釘裝進那個木盒帶出來，所以他現在抱著他那盒釘，在老街上盲目的找人。

他還記得那條巷子，那年輕人既然在那裡打掃，應該是住在那附近才對。

他尋著記憶中的道路，找了好幾條巷子才找到那條正確的。

印象中那裡原本是個小雜貨店的，現在已經變成一家麵店，麵店隔壁是間平房，再過去幾間有個文具店，他側過身去，發現路口多了個便利商店。

而那條巷子就在文具店跟麵店中間那幾棟挨在一起的平房之間。

他站在那兒好一陣子，想著那年輕人會在哪間屋裡，猶豫著該往便利商店的方向走，還是往文具店的方向走。

他躊躇了好一陣子，決定往文具店的方向去，才一轉身，他又看見了那雙眼睛。

淺色的眸子帶著褐金色的光芒，笑容依舊安寧平和，整個人散發出與初見時如出一轍的、乾淨明亮的氣質，讓人站在他身邊就有種身心舒適的感覺。「好久不見了。」

「是。」他回過神來，仍舊退了一小步，微低下頭。「許久不見。」

「來找我的嗎？」那年輕人笑著望向他。

「是。」蘇雨抬起頭來，經過十年這個人的感覺還是一點都沒變，但畢竟過了十年，那張年輕秀氣的臉容比以前看到的更成熟了一點，氣質似乎也更為悠然自在。

「說來冒昧，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蘇雨低下頭，恭謹的遞出那盒釘。

那年輕人遲疑了會兒，沒有接過，只伸手打開盒子，蘇雨抬眼看見對方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然後隨即將盒子蓋上，側頭朝麵店望了一眼，像是在防什麼，這讓蘇雨確認他住在那間麵店裡。

年輕人又回過頭來看著那木盒，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懷念又像是困擾。

他好一陣子才抬起頭來望著蘇雨，「你會使用這些釘？」

蘇雨點點頭，有些不捨的望著釘，「用了好些年了，是很好的東西，不管我把它們用在哪裡，它們都會自己回來。」

他笑了起來，伸手拍拍木盒好像對方是個孩子似的輕聲開口：「找了新主人啊。」

蘇雨沒敢搭話只是等著，最後對方輕嘆了口氣，用著淡淡的語調開口：「我可以幫你，這盒釘你也可以繼續用，就算替我保管著，將來如果我需要用到它們的時候，我可能會需要你幫我個忙。」

蘇雨一下子鬆了口氣，連忙點頭，「將來只要您需要，任何時候我都會過來幫您。」

年輕人漾起個溫暖的笑容，「今夜零時，我在這裡等你，我帶你去跟冥主要人。」

蘇雨愣了極短的時間，也沒有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馬上開口道謝：「謝謝您，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報的。」

「但我只能帶你進去，你可能得自己想辦法出來。」年輕人歉然地望著他，「這是冥府的規矩。」

「只要您可以帶我進去要到人，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其餘的我自己會解決。」蘇雨認真的望著他，再度低頭向他道謝。「真的，謝謝您。」

再抬起頭的時候，對方直視著他的雙眼，就像十年前一樣，他下意識的退了兩步，有些狼狽的避開了那直透進他腦子裡的眼神，但又發覺自己這樣實在很失禮，好半晌才尷尬的笑笑。

「當年……謝謝您的幫忙，那四年我過得很快樂。」蘇雨帶著苦笑望著對方，「所以……就算現在的痛苦是當時快樂的代價也無所謂，我想記得所有的事。」

年輕人也沒有覺得不高興，只是理解的笑笑，「我懂的。」

蘇雨微鬆了口氣，然後朝他又行了個禮，「我今夜零時再來，先走一步。」

待年輕人輕點點頭，蘇雨轉身離開，快步的走出老街，心裡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憂鬱，他只希望今夜能順利的找到白聿，至於離開……

他懂冥界的規矩，對方是上神，不必通過黃泉路就可以直通冥府，當然他可以帶自己下去也可以帶自己上來，但白聿不行。

白聿的魂是過黃泉道下去的，要再回人身得再從黃泉道回去才行，而據說讓上神走黃泉道不合規矩。

但白聿的魂體少了一魂一魄，要獨自穿過黃泉道肯定會被穿梭在那裡的九頭幽冥獸給撕碎，所以他無論如何都得陪著他走過黃泉道。

蘇雨深吸了口氣，緊緊的抱著那盒釘，想著幸好他還能保有那些釘，只要釘在手上，管他什麼妖獸，就算有十二個頭他也照釘。

「開玩笑，我的釘鎮神的。」蘇雨碎碎唸的做著心理建設，踏著急速的腳步走出了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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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定要在兩點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