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迷迷糊糊醒過來接到電話的時候,一時之間沒聽懂白聿在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我說,剛剛收到勤務中心的通知,我們得去現場看一下。』
「什麼時候119也關我們的事了?陳姨接來的?」蘇雨揉揉眼睛坐起身。
『不是,是地點的關係,你先換衣服,我快到了。』
蘇雨還沒來得及問,白聿就掛了電話,他只好爬起來洗把臉換件衣服,抓了他的釘就下樓去,出大門的時候白聿已經在那裡等了。
「怎麼回事?」蘇雨坐上車拉好安全帶,不解的望著他。
白聿迅速把車開走,「四十分鐘前有匿名報案,說有具女屍藏在個大樓頂的櫃子裡。」
「然後?」蘇雨開著車窗點了支菸,把手肘擱在窗上。
「報案人說的那棟大樓,是協會。」白聿迅速的望了他一眼。
蘇雨愣了一下,他們倆在二天前才跟左意風、路愉寧好好的談了一陣子。
但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是左意風在說,白聿應著,而路愉寧一直沉默不語,自己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聽了左意風與路愉寧十七年前發生的事,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而對左意風來說,要把這件事給說出口,也是十分艱難的事,那天他們都各自在心裡想著幸好有白聿在,有時候面對一個完全無關的第三者,反而比較容易單純不帶情緒的去敘述它。
對於十七年前的那一天,他們理應有很多事需要討論,但白聿注意了一下狀況,把話題帶開了去,他們還有時間去討論,不急著在同一個晚上把所有事搞定。
左意風看起來鬆了口氣,改說起左勤離去前發生的事。
「那其實只是個很普通的案子,照例要移魂給地府的時候,不曉得發生了什麼狀況,那魂沒了,我們的人失蹤了兩個,地府說他們派來的冥差魂飛魄散。」左意風緊皺著眉,「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那裡也沒留下任何蹤跡,隔天會長就下令把會務交給景叔,連夜就下了南部。」
「地府怎麼說?」蘇雨想如果有冥差魂飛魄散的話,可不是能善了的。
「聽說冥主非常生氣,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打算追究協會的責任,于晉華沒說,而地府方面也沒找愉寧,直接就斷了所有的連繫,你應該注意到這兩天所有的冥差都湧到地面上來了。」左意風望著他,」他們在找那個失蹤的魂魄。」
「那是什麼人?有這麼重要?」蘇雨不解的問。
「我查過,很普通一個人,他的成長經歷普通到你多看兩眼都會睡著。」左意風無奈的說。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白聿開口,「有時候人生越是普通,他的魂魄可能就越是有問題 ,這通常是地府要藏人的手段。」
「確實,但光就這點我們也無法得知他特別在哪裡。」左意風回答。「我們試著想找個冥差來請教一下,但他們不願意跟我們談話,連平常跟愉寧要好的那幾個都躲得不見人影。」
「你覺得會長是在躲地府的人嗎?」蘇雨突然間問。
左意風皺了皺眉,接著搖頭,「沒必要,他不怕這種事,他要真怕,當天就會做些手段來應付地府了,但他什麼也沒做就走了。」
其實那晚他們並沒有聊太多,因為路愉寧開始發燒,左意風只好迅速的把他帶回去休息。
「你在想左意風說的那件事?」白聿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嗯,如果真有屍體藏在頂樓,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協會要是發現了就會私了,所以這肯定是意風讓人報警的。」蘇雨皺起眉,「電話有錄音嗎?」
「當然,但是對方用東西矇住了話筒,聲音不是很清楚,我想你聽了應該也認不出來。 」白聿回答。
蘇雨沒有再問,只是耐心的等著車停在協會門口,那裡已經停著輛巡邏車,應該是最早接到勤務中心回報的。
蘇雨下車就注意到附近的角落裏有好幾個冥差站在那裏,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只是低頭閃開他的目光,更往暗處躲。
這倒是很奇怪,對於他們這些天師,冥差們一向是趾高氣昂的,很少見他們那麼低調,而這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仔細一想,最近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所有的冥差都變得客客氣氣的,或是能閃就閃。
「怎麼了?」白聿鎖上車回頭望向他。
「沒什麼。」蘇雨搖搖頭,跟白聿一起走向協會大樓。
大樓外站著兩個制服員警,見到他們就立刻走近,「蘇隊長,勤務中心連絡要我們等你。」
「嗯,走吧。」蘇雨點點頭,朝白聿望了眼,白聿走在前頭,直接就走進協會大樓。
時間是凌晨一點半,一樓大廳只有警衛在而已,見到警察馬上就迎上來。「請問有什麼事嗎?」
白聿出示證件,客氣的開口:「我們是警方,剛剛接獲報案這裡有事件發生,我們得要檢查一下。」
「不會吧,整晚都安靜得很,應該是惡作劇吧?」警衛一笑置之。
「也許,但我們依照規定還是得檢查一下。」白聿的語氣是一貫的溫和。
警衛看起來有點為難,「是什麼事件?如果有狀況我一定會知道啊。」
「這我不方便說明,就算你不願意配合,我們還是得進去的。」白聿笑笑地說。
警衛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蘇雨不耐煩的開口:「今晚上面誰值班?于晉華還是錢郁嘉?」
警衛怔了怔的翻了下桌上的本子,「是于先生。」
「叫他下來。」蘇雨的語氣有點冷,「快點。」
警衛只好打內線電話把于晉華給叫下來,沒幾分鐘于晉華就從電梯裡走出來,很恭敬客氣的朝蘇雨點頭,「雨哥。」
「警方事務,有人報案說你們這裡有些狀況。」蘇雨也沒跟他客氣,直接就開口:「我要上頂樓看看。」
「我可以請問是什麼樣的狀況嗎?」于晉華的語氣很客氣,但也聽得出來很明顯的拒絕。
「不可以。」蘇雨扯著嘴角笑了下,「有人報案我們就得查看,你若覺得什麼事都沒有,就不必怕我們看。」
于晉華皺了皺眉,像是在思考,蘇雨又冷冷的開口:「不要以為我愛來,要不是有人報警,我根本就不想踏進這棟樓,你快點讓我們看看,就快些解決這件事。」
于晉華只是皺了皺眉,最後點點頭,「請跟我來吧。」
蘇雨跟白聿帶著兩個警察一起跟著于晉華走進電梯,于晉華直接按了頂樓樓層,「只有頂樓?」
「嗯。」蘇雨點點頭,「要沒事我們就走。」
于晉華也沒有再問,只是安靜的帶著他們坐著電梯直達頂樓,穿過一條走廊,上了一階樓梯才到達頂樓天臺。
一走上天臺,于晉華回頭望著蘇雨,「雨哥,您知道規矩,請不要靠近冥龕。
蘇雨也只點點頭,看也沒看一眼,倒是白聿朝冥龕多看了幾眼,那是協會用來跟冥府連絡用的,如果冥府要上帖,冥帖就會出現在冥龕前,協會要移交魂魄,也都是在冥龕前把寫著時辰的符紙燒了,等時辰到冥差自然會出現把魂魄接走。
蘇雨把視線環繞整個天臺上,天臺很寬闊但還是可以一目瞭然,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除了冥龕以外什麼都沒有。
兩個警員在天臺上走來走去的察看,但天臺上其實什麼都沒有,兩個年輕人站在另一端,只看了下冥龕,也不敢多靠近,反正冥龕裡顯然也藏不了屍體。
蘇雨把視線移到角落的工具櫃上,那只是個放打掃用具的鐵櫃而已,大樓清潔人員都會帶掃把上來,所以那個鐵櫃幾乎都沒人在開,長年放下來幾乎都生銹了。
蘇雨向其中一名警員示意,警員點點頭,走近那個鐵櫃伸手想拉開,但似乎是卡住了,他用力的拉了幾下,門終於鬆動的時候他拉開一看,一張極為驚恐而扭曲的臉出現在眼前,睜大的雙眼裡凸出的眼球上布滿了血絲,染成褐色的髮絲布滿了血跡和腦漿,在腥臭的血氣直衝鼻端的時候,一陣涼意也直衝腦門,他瞬間覺得渾身都是冰冷的。
他好不容易忍住了尖叫,只連退了好幾步,喘了幾口氣才驚魂未定的回頭望著蘇雨,「蘇、蘇隊長,找……找到了。」
蘇雨跟白聿對望了一眼,走向前去,于晉華疑惑的也跟著走近,等到夠近的距離時,他才發覺鐵櫃裡有一個人,應該說有一具屍體。
「育蓁……怎麼會……」于晉華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那女孩最後留在臉上的神情是無比的恐懼,蘇雨望著那張帶有幾分熟悉的臉,忍不住輕嘆了口氣,陳育蓁的年紀比他小二歲,跟葉采菱一樣是地府連絡人,還經常值同一班,因此他跟陳育蓁雖然不是很熟,但以前也常聽葉采菱說起她的事。
蘇雨回頭望向于晉華,「你能解釋嗎?」
于晉華的臉色很蒼白,神色相當驚訝,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回話有些語無倫次,「我不知道她在那裡……她沒理由會在那裡,我沒感覺到……」
白聿用手機連絡了法醫和鑑識人員過來,預防萬一也連絡了一課的人過來,畢竟從她頭上的傷口看來,這很明顯是有人參與其中的。
「你最後一次看見陳育蓁是什麼時候?」蘇雨走近于晉華身邊。
「四天前,她跟呂宇宏值班,只是交接一個魂魄給冥差而已……那天起他們就失蹤了。」宇晉華中間停頓了會兒才回答。
蘇雨淡淡的笑著,「晉華,這幾天滿街的冥差,你覺得我會沒聽見消息?」
于晉華的臉色看起來更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語氣平板地開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過了時辰我還沒見他們倆下來回報,我才上去看看狀況,但我一上到天臺,冥龕前只站著鐘平,他說我們的人殺死了他們的冥差,這個責任他們日後會追究,說完就走了,之後地府就斷了連絡,我也再沒見過育蓁跟宇宏,也沒有冥差願意跟我們說話。」
蘇雨望向陳育蓁的屍體,語氣平淡地開口:「不管如何,既然在這裡發現屍體,這裡就是犯案現場了,我們就要封鎖追查的。」
宇晉華像是想說些什麼,最後又改變了主意,低聲開口:「反正冥龕目前對我們沒用了,你想怎麼查就查吧,我先離開了,我得跟景先生報告。」
蘇雨挑起眉,卻也沒說什麼的點點頭,看著于晉轉身離開,他走到天臺邊上去看,從下頭閃爍著的燈光看來,警方已經到了,他轉身望向冥龕,白聿正背對著他盯著祭臺不放。
「怎麼這麼安靜?有什麼想法嗎?」蘇雨走到他身邊去,白聿開口的語氣聽起來比以往要來得沉些 ,語調緩慢的開口:「要讓你別管,我想你是不會聽的。」
蘇雨愣了一下,側頭望去,那一臉溫和卻又微冷的笑容,讓他嘆了口氣,「老大,你怎麼又出來了,行行好快點回去行吧?」
白聿只笑了下,又一臉嚴肅的望著他,「你得找到另外兩個,別讓他再捷足先登了。」
蘇雨愣了一下,「什麼另外兩個?」
白聿只掀了掀唇,就又閉上嘴,身體晃動了一下,在蘇雨伸手扶他的時候,他像是閉了下眼又醒過來。
白聿一臉茫然的盯著蘇雨的神情,然後嘆了口氣,「又跑出來了?」
蘇雨沉痛的點點頭,這時鑑識人員跟法醫都已經到了頂樓,他們倆退開給鑑識人員工作,一隊的趙隊長走上了天臺,惡狠狠的瞪著他們兩個,沒好氣的開口:「這種時間把我叫到這種鬼地方來,最好你們可以給我一個活著的兇手。」
蘇雨跟白聿對望一眼,也只能苦笑,「我盡力。」
既然一隊來了,蘇雨跟白聿決定先撤退,他得跟白聿商量一下什麼叫「另外兩個。」
蘇雨在離開天臺前,又望了望陳育蓁那了無生氣的屍首,最後只嘆了口氣,和白聿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