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痴魅一夏-27

下課時段，嘉露順手撕掉班上的舊日曆紙，印著「小暑」的節氣欄，底下有一行勵志格言：陽光般的明亮心情要是能醞釀，那就帶他去晾晾太陽吧！

她看了很不以為然，說得那麼好聽，午後雷陣雨才正要盛行咧！五六月的初夏，還算不上炎炎夏日，七月之後便不同，梅雨季節才剛過，今天就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雷陣雨，這樣的雷陣雨日後會持續一段時間，是要怎麼帶著已發霉的心情去晾太陽？有月亮可以晾就很不錯了。

懷著對勵志格言的無言碎碎念，嘉露走回座位，剛坐下，陳志豪就轉過身來：「我想到一個民間故事，叫〈水鬼城隍〉，妳有印象嗎？」

「水鬼什麼？」

「水鬼城隍，臺灣的民間鬼故事，妳真的沒印象？」

「沒啊！為什麼要有印象？」

「國小的時候，李老師有說過這個，他說故事都用台語，說得很厲害，妳不是喜歡台語版的虎姑婆？我以為妳會記得。」

「李老師哦……是沒錯啦，他很愛說故事，每次都說得很好笑，可是，現在我記不太起來，他到底都說什麼，只記得聽完都覺得很好笑。」

陳志豪說的，是國小三年級的班導師李榮成老師，她覺得，李老師是國小導師中最不會教書的老師，當他心血來潮說些故事時，卻讓人特別期待，雖然記不清楚他說過的故事情節，聽陳志豪提起，李老師的生動台式故事說法，她還有些模糊感受。

「嗯，那我說給妳聽。」陳志豪沒有轉過頭，只是將身體往後靠，與嘉露交談，「以前有一個孝子漁夫，住在河邊，每天都到河裡捕魚，把捕到的魚拿去換錢，養活自己和媽媽。那個漁夫有一個習慣，他會在飯後喝點酒，也倒一些酒水到河裡，然後說：『好兄弟，你們也喝吧！』某天吃飽飯後，他正在喝酒，突然看到有個人朝他走過來，對他說：『我們來作結拜兄弟，好不好？』」

「咦？為什麼？」嘉露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結拜兄弟有這麼好當哦？

「妳先聽我說完。那個漁夫覺得很奇怪，就問那個人為什麼要找他結拜，那個人回答說，他其實是住在那條河裡的水鬼，常喝漁夫的酒，覺得漁夫很孝順，就想幫他抓魚，把魚趕到他的網裡。兩個人結拜後，感情越來越好，每天都一起喝酒，漁夫抓魚也比較輕鬆，量也比較多。有天晚上，水鬼說他要去投胎轉世，說是隔天會有一個婦人經過河邊……」

「哦！我知道了，他要抓交替對不對，不愧是水鬼。」

「林嘉露，妳可不可以聽我說完？」

「好啦，好啦，那你繼續說。」

「水鬼說，他會把賣菜婦人的菜籃推進河裡，賣菜婦人為了撿菜籃，會不小心掉進水中被淹死，淹死之後就會變成水鬼的替身。漁夫聽了，覺得良心很不安，他隔天跑到河邊偷看，眼看大著肚子的婦人就要被水淹沒，他大聲叫：「不要再過去了！很危險。」就把婦人的魂給叫回來，救了她一命。結果當天晚上……」

上課鐘聲響起，陳志豪打算忽略，繼續說故事，卻又聽到另一個聲音：「陳志豪，等一下你的英文對話要怎麼辦？」

是坐在他右手邊的衛生股長劉美欣問。

「哦，反正會解決。」

「你很可憐耶，你的好兄弟都坐那麼後面，你的身邊又都是女生，你要跟誰練對話？」劉美欣邊說，邊用右手稍微使力，朝陳志豪的手臂打了一下。

「是沒有錯，還是可以解決。」

唉！嘉露在一旁看見這場景，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她不知道別人看到這種場面是什麼感想，在她看來，這分明是衛生股長和男孩子打情罵俏的方式。

她實在很想聽完水鬼的故事，目前看起來，是不太可能了。

「陳志豪，是不是很多人會覺得你很帥，對不對？」劉美欣說這句話的同時，盯著陳志豪的眼睛，對方則聳聳肩，沒有回答，她又用力打向他的肩膀：「一定有很多人說你很帥！可是我真的覺得你長得還好啊，哈哈！」

嘉露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小劉啊小劉，妳會這樣說，就表示妳也覺得陳志豪很帥，不說就算了，只要說出口，同樣身為女孩子，都知道妳的心事。

該不該解救他？當嘉露這麼想，劉美欣開口問：「嘉露，妳的英文對話是和誰？」

「當然是跟怡玉啊。」她回答，怡玉不只和自己要好，也剛好坐隔壁。

「是吧，我也是這麼覺得，陳志豪你身邊都沒有可以對話的人，真的很可憐耶！」美欣半開玩笑說，往陳志豪的手臂，打出一聲「啪」的亮響。

「不過……」嘉露又接著說，指著陳志豪：「我有點擔心他不知道要跟誰練習。」

當她說完，憑著女孩子的直覺，嘉露眼尖地察覺，美欣原本興奮發亮的眼眸，稍稍暗了幾分。

其實，小劉真的誤會了，她說的擔心，純粹只是擔心。

嘉露翻到待會兒要練習的對話那頁，她大概知道小劉的神情黯然，來自何因，要是真的和陳志豪進行英文對話，那也沒什麼，只不過，他並沒有請她幫忙，所以，美欣略為傷感的少女心事，完全是多此一舉。

再過沒多久，劉美欣心頭的烏雲會散掉些，因為陳志豪的對話對象不是林嘉露，而是座位遠在天邊的吳鴻文，距離有點遠，也不是不可行，一般而言，練習對話都是挑座位相鄰的對象，但是，對話的音量，只要進行對話的兩個人聽得到，英文老師也聽得到，一切就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