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31|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鏡-小說(一)

每個你厭惡或喜愛的人都是另一個自己。
又是一瓶空酒罐,從那日起第三個月了,這不知道是第幾罐酒了,酒罐與父親因酒醉意識混沌而無力的手一同垂落,「匡噹」的一聲墜落地面與凌亂霉臭的衣物堆疊。
是生活。
志永在看見父親垂落酒醉的手的剎那,他彷彿看見斷氣前的母親懨懨一息望著他試圖說出點什麼,卻沒有力氣,那雙手在閉眼前也是這樣無力的垂著,卻暗暗的指向他指責他的叛逆。那時他只能不斷的喘著,一句話都說不出,腦裡一片空白,手扶著慘白的牆面,頭脹得令人難受,眼淚卻不停的從臉頰滑落。
他感到一陣目眩噁心,耳邊還響著那日早晨因漫畫而和母親衝突的語句。
「你可不不可以不要管我啊?」「真的很煩!」
現在真的管不到了呢,這是胡說的報應嗎,他想。
他有種回到那日炙熱而黏膩冒汗的下午,那日不管做什麼事都渾身不對勁,不停的冒冷汗偶爾胸口抽痛,他心想可能是昨晚看漫畫太晚,今晚早些睡好了。
沒想到,在那日之後沒有一夜是好眠。
他走向將父親將酒罐撿起,凝視著父親,在一條條細紋裡他看見了自己,他拳頭逐漸握緊,想衝向前抓住父親的衣領用力地把他搖醒,告訴他母親不會再回來了,放下母親也放過他放過自己,可是他不敢。因為他也想大醉一場,像父親一樣一睜眼就是緊抱著酒瓶,沉默地望著母親的照片一語不發,他盼著夢靨的退去,醒來發現只是一場惡夢。
沒有人告訴他當他失去最重要的人時該如何反應,是該哭泣?還是該憤怒?如同父親一般。學校裡教了算數、教了虛榮、教了競爭卻沒有教如何處理悲傷。
他不願意否認父親,他不認為父親是懦弱的。畢竟父親比所有人都還勇敢面對母親的思念。在所有人當逃兵用忙碌淹沒思念時只有父親耽溺在這裡。
「喀!」聲將志永喚回。門被輕啟。
「姊。你怎麼那麼晚回來?」
志永凝視著姐姐臉上略顯笨拙的淡妝,身上還多了一股香水味,那是橘夾帶著花果的清香,他感受不到熟悉安穩的味道,儘管此股香水不刺鼻甚至帶一點奢華,卻讓他感到危險不安。
「沒阿,和朋友出門玩,啊,他怎麼又喝成這樣,渾身酒氣真受不了。 」
「我明天還和別人有約不回家,累死了!先去洗澡。你幫爸爸收拾收拾。」
「好。」志永看著姊姊的背影,直到被房裡的暗吞噬。
他覺得一切正在失控。
他轉身扶起父親,步履一晃一晃的將父親台上床並把燈捻熄。
明天的考試和課題他根本無暇應付,明天的補習班決定不去了。
他躺在床上凝視著因天氣而受潮帶著些許墨綠斑點的天花,心想「這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究竟在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眼淚和汗水混雜,沿著臉流進嘴裡,苦的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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