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社會以後,第一份工作勤於開會,大大小小的會議令妳開了眼界,但每次結束以後,問自己到底是會,還是不會,似乎也沒有答案;其實妳不排斥開會,甚至還想和自己開個會,釐清一些問題。
一個蒙太奇之後,妳站在捷運電扶梯上,和無數的人交錯,其實總是交錯,妳想,媽媽把妳生到這個世界上以後,要妳加入廣大的人際星系,而不鼓勵妳變成發光的太陽;然而流放幾十年後,才回頭說要尋找自己,該上哪兒去找?妳一邊拉緊自己的披肩,並不像披斗篷的公主,比較像要拐騙公主的老巫婆,一邊文藝腔地想著,人與人的關係多麼荒涼,兩個人對站著,中間是一片荒原,彼此掙脫、而又尋找。
當業務來往對象連珠砲彈地說,林小姐您真優秀到臺北來讓我請您吃飯唉呀林小姐太客氣了也不給我一個機會……那感覺令妳分外荒涼,因為臺詞的邏輯和禮節無懈可擊,音節平緩一如心靈音樂,只是沒有置放情感而已。但說真的,索討情感本身就是搶劫,用付出抵著另一個人,大吼「把所有的愛交出來」,然後再倉皇逃跑,全城通緝;妳總想像搶匪破掉的心不斷流出紅色的愛,沿街散落,貪婪的人邊撿邊笑著說發財啦發財啦,誰也顧不上一個負傷的,愛的罪人。
「林小姐」聽起來是個藝名,用來掩護獨特的人生,每每聽見有人這麼喊著,妳便暈眩而入五里雲霧,好像林小姐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母親喊妳的小字,受日本教育的外公,慣以日文喊妳Gain-tzu,聽起來像是「園子」的發音,而阿祖每次看到妳就大喊我的阿足足,是充滿濃烈愛意的叫法,很可惜沒好好經歷過有阿祖的輝煌年代,阿祖就做仙了,否則被愛的感覺大概非常過癮。
母親曾經透露,幫妳命名時,另一個候選的名字叫「林芳如」,算命師說這是一個充滿女人味的命數,嫵媚又撩人,母親決定讓妳當個無趣又正經的女人,以便往後母儀天下吧;雖然終究沒當成林芳如,可是每當面臨情感困境的時候,妳都想問問那個風情萬種的林芳如,如果是她,會怎麼做呢?
林芳如撥著大波浪長髮,慵懶地說,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