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越燦爛的笑容,背後就藏著越多的憂傷。 因為有過太多的悲傷,所以才會更懂得快樂的模樣。
在我的故事蒐集開始以前,我就想過要找她。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外出工作的旅途上,非常偶然的偶然,萍水相逢的人成了朋友。也許是相同頻率的人總會遇上。我記得那個颱風天的晚上,她撐著傘,站在溫泉街斜坡暗淡的燈光下。她迷路了,望著旁邊古老的木建築找不到方向。她茫然,看起來還是那麼的安靜淡然。我停住了腳步,抬頭看向她,而她衹是笑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其實僅是一些過於瑣碎的畫面,大概都是終將被遺忘的片段。然而生活就是一連串瑣碎拼湊的樣子。也許生命裡有過太多一閃而逝的瞬間,卻總有些定格的永遠,比如那年仲夏和誰牽手走過的海,比如某年寒冬雪下的煙火,比如那夜躺在馬路上看的流星,還有那刻在綿雨下候著,似是藏著太多故事的身影。
沒想到在一年以後以這種方式再見。
她穿著深藍色的裙子,化了妝的臉有點陌生。時間久了,後來的我已漸漸記不起她的模樣,但她爽朗的笑聲還是清晰的在我的記憶中迴盪。然而那時的我不知道的是,那笑容背後藏著的故事,是如此的憂傷。
她說起中六那年開始得的憂鬱,幾乎困擾了她半輩子,那年家庭和學業的壓力把她推向的懸崖,在人生中第一段愛情完結時徹底崩壞。而曾經的哀傷和歇斯底里至今仍未成為過去。這些年來努力的掙扎著,好好生活偶然會變得離她好遙遠。
我們在一家賣手工啤酒的餐廳聊了好久。其實大部分時間衹是安靜的聽,因為那樣故事的重量衹適合被安靜的聆聽。
「你知道嗎,憂鬱是不會完全被治愈的。總有某些時候,情況會壞起來。」
我偏了偏頭望向她,她續道訴說那些關於憂鬱,關於情緒的種種。無法剖析的崩潰,家人和朋友的不解,安慰鼓勵的片言只語僅是變得沉重,因為世界太多的紛紛擾擾,沒人在乎你在經歷些什麼,只道沒法堅強站立的是你的錯。其實那樣的她需要的衹是陪伴。不管有多歇斯底里,不管會不會好起來。
長嘆一聲,我搖晃著玻璃杯裡的汽泡,又喝了一口冷掉的苦澀。因為太清楚眉間緊蹙的過去總如影隨形,而難過的永遠是自己的心坎。偶然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卻努力的想要覆蓋早已決堤的雙目,掩埋剩一張不露揣微的撲克臉。或許那些時候身旁並不缺乏願意出手相援的人們,然而所有的坎終究還是要自己邁過。有些路,注定衹能一個人走。
我苦笑無語。我知道。因為我走過。
我想起初見她時,那個在夜深裡從候機室走來的樣子。其實很難想像那麼愛笑的一個女生,原來有著教人沉重的憂鬱。那時剛認識的拘謹,是在社會久了以後自然劃下的線,一圈圈的圍繞著自己,然後在每個頻率同步的時候擦去。後來在我記憶中的她是如此的直爽,總是毫不猶豫的看著鏡頭咧嘴笑著。是不是越燦爛的笑容,背後就藏著越多的憂傷。因為有過太多的悲傷,所以才會更懂得快樂的模樣。就像我以為我認識她的爽朗,卻僅是她偽裝的保護色。因為世界總有太多的不理解,築起圍牆,門上掛著鮮豔的海報,沒有鑰匙走進去就永遠也看不到屋內有多黑白昏暗。
聽著她把從前的悲傷娓娓道來,那時候世界崩壞的疼痛說得那樣輕描淡寫。我皺著眉,曾經多疾心痛首,以後也能雲淡風輕嗎,我問。
她看著我,笑了笑沒有答話。
或許時間的痕跡在她身上比我更深。望著她的時候,我的腦海裡突然飄過這句話。或許我沒有過於災難的過去。然而我的世界裡還是不乏地震過後的裂縫,墜落地心的破碎。我的憂鬱,偶然還是會在僅有黑白重疊的世界裡,刺痛我的呼吸。媽總說小時候的我有點自閉,慶幸現在的我好多了。其實有時候我會想,那僅是長大過後對現實的妥協。我沒有變得不自閉,僅是學會濃縮一杯憂鬱,夜裡混著威士忌呑下。那樣哽在喉嚨裡的話就不必訴說。
她的故事我遲遲無法下筆,因為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拼湊出她最真實的模樣。關於憂鬱,都衹是若不曾走過怎麼懂的苦澀。凝視著她的過去,我能做到的也僅是安靜的聽著。不說加油,衹是想告訴你,在你世界之外,也有這樣經歷著的人們陪你走著。你,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