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 潮

細聽潮浪的聲音，過了午夜一點，海風清冷拂來的時候，想起你已經離開，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離開是不需要理由的，我瞭解，然而你仍是不免俗地編了幾個美麗殘酷的理由，是為自己還是我鋪一道委婉的臺階下，好讓朋友問起的時候，不會無言以對，至少我們可以說：「唉！其實我們個性不合，其實他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

後來才知道，原來我不是你想要的人，原來只是一時情迷意亂的錯覺，讓你在雲霧望見我無心營造的意像，心湖悸動泛漾微波，才會允諾相伴走感情的路。

是不該怪你吧！怪自己的無心嗎？怪自己沒能在最初便讓你看清最真實的樣貌，或者其實，我，確確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

聽夜的潮音，像極了哭泣的頻率，一來一往向心裡的浪裂線沖蝕，快近中秋，是應漲潮了吧！但是，我怎麼再也不能貼靠你的岸。

獨自泅泳在成片墨黑色裡，現下，唯一存留的餘溫是我焚燒舊日記憶燃引的火信，淡藍焰心延伸出黃紅色的光，緩緩地吞噬每字每句

你曾寫下的溫柔，著火的紙頁在海風中紛舞著，失去了質量，逐漸焦黑的殘渣脆弱地不堪一擊，終於被海水吞沒，我眼瞳反映的光逐漸暗去，還是只有夜的潮音。

好靜，靜的令人心顫，捏扁的鋁罐啤酒躺在沙灘上歇息，心裡的冷還是不能完全驅離，換瓶伏特加好了，追憶在迷迭的酒意恍惚漾開，能夠溯游時光，想你最初想我的容顏，想你在燈下伏案寫信予我的模樣，想我在電話旁聆聽你甜膩言語的情況，想我在你身軀烙印的每寸刻痕，想到……就快沒有回憶追索……想到……斷線那一天……想到……原來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

細聽潮浪的聲音，邁向黎明五點，陽光刺眼襲來的時候，發現你已經離開，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這次，竟然痛得流不出一滴淚。

初發表於中國時報 浮世繪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