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影】日間演奏會散場時-途中下車的大人戀愛，散場後，你希望牽著誰的手

2018年單獨飛往北海道的旅程中，原著小說成了我的飛機讀物，在4個小時的藍天之上，平野啓一朗的文字溫潤、緩若行板地，直擊進我的心中。

2019年，電影化的消息陸續釋出，由原本就深深喜愛原著的氣質女星石田百合子（月薪嬌妻裡的可愛的百合阿姨）出演戰地記者小峰洋子，以及本來就是音樂人，彈吉他的姿態跟氣場都直接加分爆表的福山雅治出演古典吉他演奏家蒔野聰史。

值得一提的是導演西谷弘＋腳本井上由美子＋配樂菅野祐悟的組合，也是2017年話題日劇《晝顏》（午後人妻）的黃金陣容，不難了解為什麼這部電影的色調、運鏡跟人物特寫都如此美，音樂更是溫柔到揪心，看完電影立刻想收藏原聲帶的程度了。

電影基本的進行、轉折跟結尾走向基本上是與原著相符的，唯有兩人的背景時空跟部分時間上的設定，以及男女主角的對白，在出現的時間序上有所不同。

在兩人邂逅的那個命運之夜，蒔野聰史從極度的疲憊，到見到洋子的一見鍾情、時而搞笑，時而侃侃而談，故事的主軸跟兩人思想共感上的情愫發展，就此展開。

在面對洋子幼時玩耍回憶跟外婆意外過世的地點相同時，
經紀人三谷早苗只能在場面話中，不得要領地接話。
而才剛相遇的蒔野點出了「記憶」、「過去」跟「現在」的關聯，這幾乎也是這部片中，兩人對於愛情的路徑與詮釋。

蒔野先以音樂作為說明：

（電影中沒記錯的話，花朵這段被移到快結尾的地方）

停了半晌又說：

平平都是話語，有人聽得懂，有人聽不懂，這樣的話語，就成為了密語。
也成為這兩個人時常想起的夜晚。

戀愛過的人應該也都有這種經驗吧？原本是一個沒有任何企圖、隨波逐流的夜晚，
因為一個人，因為一句話，從此那個晚上就被點亮了。


單看電影的觀者可能會覺得蒔野的愛戀從此展開的太快，
實際上在小說中，兩人就是交換了mail，分開後也常以日常信件溝通著兩人的想法、音樂的喜好等等，洋子除了獨特的魅力之外，同時也是蒔野喜歡的導演之女，這使得蒔野在憧憬與想像之中，催化出更特別的洋子，而與她的來往，則是應證了她的特別。

就像Richard Linklater導演橫跨18年的愛在三部曲，
《愛在黎明破曉時》故事都發生在那一晚，不斷地訴說，不斷地向彼此靠近，墜入愛河的兩人什麼話都可以訴說，什麼空隙都願意把握，那是神秘而雋永的交互作用。

在《愛在日落巴黎時》，現實跟兩人伴侶的處境浮上水面，戀人選擇不與現實妥協，就得認知，必須有所犧牲、放棄。

在《日間演奏會散場時》也是如此，第二次在巴黎的見面，蒔野就唐突地對但尚處於恐攻事件陰霾的洋子說出：

「如果有一天我聽到妳在地球的某個地方死了，我也會死喔。」

「如果妳自殺的話，我也會自殺喔。這是我單方面的約定。當妳鑽牛角尖想死的時候，我希望妳能想起，這等於也殺了我。」

也在洋子試圖扼殺他情感說出「我馬上就要結婚了喔。」的時候，直勾勾地凝視她說：「所以，我是來阻止妳的。」

（只看電影的話真的覺得這男人很瘋，就算帥如福山雅治也一樣）

早已動心的洋子也做出了選擇，與未婚夫說開，並與蒔野訂下了下次見面的約定。

在平野啓一郎筆下，蒔野跟洋子都在波瀾萬丈人生中，既耀眼，又混亂，既纖細，又易感。
順利見到第三次面的兩人，原本都有更進一步的想望，卻因為洋子同事的意外，使得三人的夜晚，依舊守在純愛的邊緣。

兩人的情感激烈，卻以和緩地樂章向前，
處在禮貌而不願冒失的年紀，對於中年之戀的難處，平野筆下是這麼描述的：

「隨著年紀增長，人之所以會遠離戀愛，除了熱情枯竭，
更重要的是不願去煩憂，不想再度為了被愛，擔心自己的欠缺。」

蒔野處在演奏生涯的低潮，洋子處在恐攻後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心意相通的兩人，卻掩藏了自己，
在被愛包容的時候，他們得以忘卻黑暗，
只因洋子光是存在，就讓蒔野感到共時活著的喜悅，
洋子則在無數個夜晚，因為蒔野的音樂得以安定自己。

相約在日本見面，決定互許終生的兩人，
剛好碰上蒔野恩師病危之際，
讓一直愛著蒔野的經紀人三谷早苗用蒔野掉落在計程車上的手機，
假冒蒔野，指責洋子是演奏低潮的原因，冷淡地提出分手。

故事的戲劇性在於，深愛彼此的兩人，就因為簡訊的文字，一方避不見面後從此分道揚鑣。
在有那麼多社群軟體、e-mail管道的現代，
不再指責、不再追問、不再在夜深人靜後傳去問候，的確超乎人性，但也凸顯了平野所說的纖細易感，
因為深愛，硬要相忘。
兩人各自成家生子，過著看似平穩的生活。

在這樣的生活中，「欠缺」的伴侶，實際上並不幸福，
曾經溫柔貼心，在金融事業上專業的理查，沒有蒔野的藝術靈魂，也沒有互通的默契，因為無法原諒洋子曾經的背叛，最後步上外遇之路。

全力支持蒔野的經紀人三谷，因為在那個大雨夜晚豁出去地拆散兩人，得以與蒔野結婚，成為蒔野人生中的最佳女配角。
得償所願的三谷，生下了孩子，卻也能感受到儘管蒔野溫柔地在身邊，他不再有過去與洋子來往的生之喜悅。

與其說早苗是因為良心不安而選擇對洋子坦白，
更像是一種無法再處在恐懼被發現或不被愛的退出。
假如蒔野也愛過早苗，那是她的幸運，但這份幸運的前提是她扼殺了另一個可能，
那這樣的愛情是否為真，
我們能夠忍受人生中重大的欺瞞或歸之於命運，
大多時候，其實往往不得而知。

雖然電影無法將書中文藝的語彙跟思考完整表達出來，但看到石田百合子欲說還休的眼神跟福山雅治（環繞式）彈琴跟好聽的口白，還是相當滿足，尤其書中虛擬的電影主題曲「幸福的硬幣」餘音繞樑，餘韻無窮。

看完電影的那個夜晚，我又再次翻了一遍小說，沉浸其中。

「我知道這很困難。可是，我們已經相遇了。
我無法把這個事實當作不存在。沒有小峰洋子存在的人生，對我來說已經是非現實。
在我活著的這個現實裡，洋子是存在的。
而我希望，她能繼續待在我的身邊。每天像這樣面對面，邊用餐邊聊天……」

蒔野的這段話深深觸動了我的心。

日本人有一個詞彙叫「#途中下車」，指的是乘客在票的乘車區間中就下車了。
後來常延伸為一種隨興的浪漫、跟原本目的地不同、跟原本規畫不同的人生走向。

看似擁有一切，正走在人生中途巔峰，事業感情兩得意的男女主角，
因為一場演奏會而相逢，從此人生再也不同，
也因為命運與人事物的造化，讓兩人的情路坎坷，
獲得了一生中無法言喻的珍貴愛戀，
但同時傷害到人，也深深被傷害，
過盡千帆的重逢，乘載故事的眼神，是否還能繼續凝望，
在廣場的兩端，他們慢慢地走向彼此，不疾不徐，彷彿已在腦海中上演千遍。

這樣的人是所謂的「命運之人」嗎？
如果是你，要談一次這樣的戀愛嗎？
即使這樣的戀愛很辛苦也會再一次義無反顧嗎？

只要知道人生的下半場，可以跟眼前的這個人一起走下去的風景，
確信那樣的風景，確信是那一個人，
這樣的勇氣，
不知道你我有沒有呢？


p.s 看完電影的晚上，立刻上日本amazon訂了原聲帶，電影的主題曲「幸福的硬幣」跟2016小說的概念專輯並不一樣，是完全不一樣的曲子。
兩首曲子都成熟而充滿韻味，但因為電影版的有影像跟不斷重複的加持，記憶點相對突出。
另外電影插曲「The Future Changes The Past」也非常迷人動人。

原著小說《日間演奏會散場時》，平野啓一郎著， 新經典文化出版。

#マチネの終わりに (2019)／本文寫於202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