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樹葬 ＃13 異世界

慕天他們跳下神樹後，並沒有感受到強烈的撞擊，僅只像是從一階樓梯上跳下來的感覺，雙足輕觸地面，地上是濕軟的土地，空氣中夾雜水氣與一股樹木混合泥土的清新，似乎還帶點鹹味。只是由於太過黑暗，以至於無法分清到底身處何處，那種感覺就宛如處在深幽的地底，透不進半點光，而無數冰冷的水滴，正從看不見的頂部滴落，令人冰寒滲心。好在始終有一道溫暖從彼此手心源源不絕地柔柔傳來，幫助彼此的心思很快便平穩下來。

雪瞳說：「這是哪裡？」

慕天說：「太暗了，看不出來。」

他話才剛說完，便察覺到雪瞳手心一緊，兩人定住不動，靜靜等待眼睛習慣黑暗，這才逐漸發現，好像有一團黑色的物體，綣縮在地上，若不是某處隱隱泛著綠光，很難被發現。

慕天睜大眼睛，極力想要看清楚，好像是個人，看不出來是男是女，或許是下雨的關係，他正瑟縮地發抖。

林飛？慕天直覺想到可能是林飛，但隨即察覺不是，林飛應該是在他們後面跳下神樹，如果他有跳下的話。但從這人衣物濕透的情況來看，似乎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再來是微弱的綠光，此時已能清楚看出綠光是來自那人的胸前，只需掀開他拳抱著的雙手便能知道那是什麼，然而此刻兩人都覺得不應該去碰這個人。

雪瞳摸摸外套口袋，發現手機還在，因為一直沒有訊號，她幾乎要忘記還有手機的存在。她點開手機後發現僅剩下三分之一的電力，自然也還是沒訊號。但她還是開啟了手電筒功能，照向樹下的那人。

慕天與雪瞳兩人看了不由得同時倒抽一口涼氣，這哪還是『人』？

他看起來應該是個男人，身上沒有半點遮蔽，最離奇的是他的頭與身體已明顯分離，但中間卻存在像是樹枝般的東西連接著，隱約還可以看見紅色血液正透過那樹枝來回流動。他確實還活著，但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恐懼與驚疑幾乎要擠爆慕天的胸口。

「這人已經死了，」雪瞳說：「是怪物跑進了他的體內，在維持著他的生命機能。」

雪瞳之所以能平靜地說出這段判斷，是因為她親眼見過之前樹葬後復活的人，但這反而讓慕天覺得有點慚愧，居然比女生還要害怕，於是慕天偷偷用力捏了自己大腿，試圖讓心情平穩下來。

「誰？」地上的人突然說話，兩人都是一怔，同時都退了一步。

雪瞳再將手機燈光照向地上那人，發現頭部與身體似乎接近了一些，那人緩緩坐起身來，但頭卻因重量而攤垂在肩膀上，歪斜著頭睜大眼睛看向兩人，圓睜的雙眼，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撐開的樣子，眨也不眨地直視著。

雪瞳小聲地對慕天說：「他是樹葬後復活的人。」其實雪瞳一直不覺得他們還算是人，但此時明顯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可是怎麼跟阿翔學長復活後不一樣？」慕天說。

「這我也不清楚，復活的過程當下我昏過去了，但從他們的表情看來，不會錯的，他們只是擁有生前記憶的怪物魁儡。」雪瞳說。

「那這樣說來，如果這裡不是村莊裡的話，他可能會變成暴走的吃人怪獸嗎？」慕天說。

「誰？」那男子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你又是誰？」慕天不知哪來的勇氣，反問那人。

此時那人的頭已經連上八成，詭異如喪屍，卻已不再顫抖，作勢就要起身。

「我是個罪人...啊...」那人說完表情開始跳動扭曲，然後想要站起身來，同時發出另一個尖銳的聲音，說：「真．麻．煩．吃．掉．就．好．了。」

「別．吵．害．我．肚．子．又．餓．了。」他自言自語，很明顯是另一種語調，較為嚴肅低沉。

「眼．前．不．是．又．有．食．物．上．門．了．嗎？」尖銳聲音說。

怪物雖然開口說話，但或許是尚未完全佔據亡者身體，說出來的話多半含糊不清，卻更讓人毛骨悚然。怪物動作遲緩，幾次試著想要站起來，才剛站起就又跌坐下去，發出樹枝凹折的聲響，嘴上仍不停嚷嚷著，接下來全是聽不清楚的低語。

「好像...」雪瞳似乎注意到什麼，說：「有兩隻怪物在他體內。」

「看來這身體的主人也被怪物吃了。」慕天心裡開始擔心他們將成為怪物的下個目標。

「這裡到底是哪？難道獵人大叔騙我們？」雪瞳說。

「我覺得他不會騙我們，但...」慕天看著眼前又顫抖地站立起來的裸身怪物，說：「我們現在最好快點跑。」

「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現在在哪裡，是要跑去哪？」雪瞳說。

慕天突然看向雪瞳的手機，說：「你的手機裡還能顯示地圖嗎？GPS定位應該沒有網路時也能用。」

雪瞳快速點開地圖程式，瞄了一眼電力，只剩下16%。她緊盯螢幕，回想起在山下時，有開啟部分的地圖圖資。

「有了！」她激動地說。

慕天湊了上來，仍不忘緊盯旁邊的怪物，他看了一眼地圖上的定位，說：「看來還是抓不到GPS訊號吧？」

雪瞳說：「可是這邊顯示定位訊號正常...」她指著地圖上的定位圖示，但才剛說完也不禁覺得奇怪，因為他們的定位所在，竟然是在一個不知名的海島上。

慕天有種不好的預感，面露難色，暗罵：「該死的獵人大叔！」

「我覺得大叔沒有要害我們的意思。」雪瞳說。

手機電力一下掉到只剩9％，雪瞳心想儘管不確定是否是真的，但可能真的有那極其微小的機率，他們真的跳到某座海島上了，於是她試著將地圖上的資訊強記在腦中後，很自然地牽起並握緊慕天的手，然後毅然關機。

燈光消失前，慕天與雪瞳對望，臉頰一陣羞赧，同時也看見雪瞳堅毅的眼神，他想起林飛所說的關於雪瞳的過去。他相信雪瞳並不知道自己兒時的那些過往，他也相信雪瞳是個善良的人類，於是他稍稍用力握了握雪瞳的手，像是個暗號，兩人便很有默契地由雪瞳帶領，開始在黑暗中摸黑前進。

身後樹枝彎折的劈啪窸窣聲音逐漸遠去，那抹微微的綠光，悄悄融進兩人身後的黑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