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已換成慕天走在前面,他牽著雪瞳的手,微微汗濕,他們摸黑走著,腳下卻逐漸傾斜,並且感覺到吃力,地勢明顯開始變得往上走。
隨著坡度漸陡,慕天與雪瞳不得不彎低身子前進,以保持重心,好在地面並沒有太多阻礙。慕天一隻手伸入前方的黑暗中探索,一腳則在前方探尋扎實的落腳點。經過十數分鐘的爬坡,兩人早已是汗流浹背,儘管雨已停歇,但氣溫仍舊很低,兩人都知道,一旦停下來,很可能會發生失溫,況且附近還有未知的吃人怪物存在,他們必須盡快找到安全的地方。
突然,慕天停下腳步,雪瞳輕輕撞上他的後背。
「怎麼了?」雪瞳輕聲問。
「…」慕天一時沒有說話,倒是先深呼吸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接著才說:「我好像摸到了什麼...」
雪瞳握緊了幕天的手,說:「在哪?」
「就在我們前面。」慕天說:「我想,這是一張人臉,極冰冷的臉。」
兩人在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彼此,僅靠著緊握的手聯繫,似乎也慢慢產生了默契。
「你騙人。」雪瞳轉為冷靜地說。
「哈哈。」慕天居然笑出聲來,明顯是詭計被看穿的自我解嘲。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雪瞳說完接著手一緊,又說:「但,真的有東西出現了,對吧?」
「恩。」慕天收起笑容,說:「應該是一塊人型木雕,或是有人在樹幹上刻上了人臉,五官摸起來十分逼真,但還是能明顯感受到木頭的粗糙紋理。只不過稍微再往下摸就沒有雕刻了,好像只雕刻了臉。」
慕天說完讓雪瞳也把手往前探,很快她便觸碰到那張冰冷潮濕的木臉,說:「這裡怎麼會有人臉木雕?」
「會不會是有人居住在這附近?」慕天說。
雪瞳想了一會,說:「剛剛我就一直在計算步伐,從我們剛剛離開怪物那邊到這裡大約走了二千多步,因為走得謹慎一步頂多三十多公分,而且幾乎是朝前前進,若以直線來看,其實也才走出六百公尺左右而已...」
「這麼說,那怪物還在附近...」慕天說。
「假設這裡真的是剛剛地圖裡顯現的小島,我想我們是在朝著島的中心點走去,一座山的山頂。」雪瞳說。
「我們是不是應該朝海邊走?」慕天說。
雪瞳陷入安靜,她努力回想強記下來的地圖,山頂位置隱隱有一個記號浮現,好像是一艘...「船?」
「什麼?」慕天疑惑。
「我不是很肯定,但山頂好像有一艘船。」雪瞳低聲說,她也覺得不太可能有艘船會在山頂。
「或許那裡能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再糟嗎?」慕天說。
「嗯。」雪瞳輕聲應答。
兩人便持續朝山頂前進,中間樹木越來越多,而且每一棵上都雕刻著人臉,摸上去有些表情像是驚恐,有些則像是張大了嘴在吼叫,慕天不小心將手指深入一個臉的口中,樹幹居然發出類似想嘔吐的聲音,慕天嚇得如觸電般將手收回來。
「怎麼了?」雪瞳問。
「我覺得怪怪的。」慕天摸手指,感覺到潮濕黏稠,心想是剛下過雨的關係吧?但直覺地拿到鼻子前一聞,濃郁的腥臭幾乎要讓他吐出來。
雪瞳聽見慕天乾嘔,忙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慕天說:「不過,樹上的人臉,好像不是雕刻的。」
「不是雕刻的?那怎麼會有人臉在樹裡面?」雪瞳問完,似乎明白了慕天的意思。
兩人靜默下來,心跳卻逐漸加快,除了自己的心跳外,彷彿還能聽見對方的心跳,抑或是其他『人』的心跳。
雪瞳決定拿出手機來查明這一切,她點下開機,須臾,手機的螢幕光亮劃開無垠的黑暗世界,如恆星般耀眼。同時兩人也看清楚了,有數張臉,不,數十張臉,正緊盯著他們,他們的眼珠就如同活人一樣不停轉動,這些臉全部鑲嵌在樹幹裡,而且一棵樹還不只一張臉,有的高有的低,或俯視或仰視,但全都看向慕天與雪瞳,若是仔細去計算,恐怕超過數百張臉。
雞皮疙瘩爬滿兩人全身,慕天驚呼:「這些是什麼怪物?!」
「有沒有可能...這些臉都是被樹妖吃下的人?」雪瞳才剛說完,周圍便發出輕聲的低鳴,接著越來越大聲,最後竟像是一群人的集體啜泣、哀嚎。
手機電力只剩下3%,雪瞳強壓心中的恐懼,開啟地圖程式,等待程式開啟的旋轉圖示,電力剩下2%。
開啟完成,確實有個船的圖示在山頂,而兩人的定位點幾乎就在船的位置邊上了,雪瞳著急地確認方向。
雪瞳在某個方向突然停下來,激動地說:「這邊!」但幾乎是同時,她的手機自動強迫關機,電力已然耗盡,周圍又陷入黑暗,人臉們的哀嚎也戛然而止。
兩人在黑暗中大口喘著氣,汗水沿著臉頰滑落,冷風襲來更覺刺痛。他們感覺眾多眼睛仍盯著他們。
「走吧!」雪瞳說。
雪瞳再次走在前面,她拉著慕天穿過越來越密的樹林,最後必須要側身才能穿過兩棵樹之間的縫隙,好在樹上的人臉只是被埋在樹裡,似乎沒有立即的威脅性,頂多是壓迫到它時會發出類似乾嘔的聲音,以及空氣中越發濃烈的腐朽氣味。
突然,雪瞳像是撞進一塊寬敞的空間,右手來回揮舞的空間裡空無一物,探尋地面的前腳也是。她將慕天拉進這塊空間,說:「我想,我們到了。」
兩人終於能望見天空,極微弱的星光,從雲霧縫隙中顯現,遠方天際邊泛著微微的藍光。原來剛剛在樹林裡,天空完全被遮蔽住,所以才會即使眼睛已經習慣黑暗了,卻還是無法看見任何事物。
但仍有一團偌大黑影矗立在兩人面前,看起來是一艘船沒錯。只是仍過於黑暗,看不清楚是什麼樣的船。船身非常巨大,一端像是插進土裡,呈現些微傾斜,靜靜置放在山頂樹木緊密包圍出來的空間中央。
「居然真的有一艘船!」慕天說。
「這樣看來,我們真的是在某個島上了。」雪瞳說。
「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從雪山裡的某棵樹跳下來,竟然跳到一座島上?而且島上最高的山頂,居然有一艘船!」慕天仍無法接受。
「獵人大叔特別要我們在霧最濃時到樹下,會不會其實這個霧是某種『路徑』?」雪瞳說。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我們當初會進到那個村莊裡,不也是因為雪山頂的那場濃霧嗎?」慕天說。
「只是大叔他可能也不確定霧會通往哪裡,林飛他們如果有跳下來,應該也在這個島才對。但感覺他們好像去了其他地方。」雪瞳說。
慕天說:「那現在該怎麼辦?」
「等天亮再說吧!」雪瞳看著船身,向慕天示意。
慕天會意,無奈地說:「確實,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
李克洋失神地坐在雪山下的某警局,他的右手被銬在長椅上的鐵管,局裡人們來回奔走,異常忙碌,無線電裡不斷傳來嘈雜的聲音。
其他社員包括一起搜救的兩人,根本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簡單地訊問後就各自回家了。只有李克洋不願意離開。
「不要上山!他們都死了!你們現在上去也會死的!」過去的一個小時,李克洋像發了瘋似地想要阻止警消上山搜救,他極力嘶吼甚至動手阻止警消的準備工作,但卻沒有人願意相信他,最後還乾脆將他銬在長椅上。
李克洋想到阿翔變成怪物的樣子、死而復生的若晴、像是變成另一個人的林飛,還有不知名的鬍渣大叔。如果不是天氣不好硬要登山,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如果當年有去救若晴,阿翔與若晴是不是就不會變成怪物了?如果...
這時無線電突然發出一段極尖銳刺耳的干擾聲響,眾人無不為之停下動作,有人甚至摀起耳朵。持續約十秒後,聲音才戛然停止,一時間局裡鴉雀無聲,接著無線電像是恢復了正常,那種常聽見的輕微的干擾聲再度出現,然後一個細聲的女生聲音突然開口,說:「再。多。派。點。人。來。我。還。很。餓。」
李克洋聽了開始止不住地發抖,手上的手銬不停與鐵管碰撞,發出頻繁的金屬敲擊聲,彷彿在為現場的靜謐添加一分詭譎的緊湊。他顫抖著雙唇,說:「是可欣,她變成怪物了!」
似乎沒有人聽見李克洋的話。警局瞬間恢復忙碌與嘈雜,只是有員警開始拿起手機撥話,試圖聯繫前一批救援隊的隊員,自然是沒有任何回應。
「到底怎麼回事?!」剛剛為李克洋做筆錄的員警衝上來質問。其他人聽了紛紛都將目光轉過來。
「我早就警告過你們不要上山。」李克洋仍無法抑制顫抖,說:「山裡面有吃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