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圈谷裡,呂東亭跟林飛一前一後扛著一根木頭走在山徑上,但駭人的是那根木頭上竟插串著兩個人:陳康翔與林若晴。
「我說大叔,我們這是要去烤人肉串燒嗎?」林飛走在後頭打趣說。
呂東亭沒有回頭,回應說:「你是要同情他們,還是被他們撕成碎片,你自己選一個啊。」
「嘿,我只是開玩笑啦!」林飛澄清,接著說:「他們變成這樣真的還有救嗎?」
山間傳來一陣沈悶低鳴,腳下彷彿跟著一起震動。是地震嗎?呂東亭忽然停下腳步,林飛差點一頭撞上陳康翔的屁股。低鳴持續了數秒,森林才又恢復了靜謐。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似乎都沒有打算追究聲音的來源。或許已見怪不怪。
呂東亭接著剛剛林飛的問題,說:「老實說我也不確定,沒有人真的成功過。但我知道那裡一定會有解藥,那個小鬼一定有辦法拿到的。還有雪瞳...她...」想到雪瞳,呂東亭便無法再說下去。
林飛理解呂東亭的感受,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繼續上路,再度隱沒進黑森林深處。
***
山下的警局猶如炸了的鍋,在收到對講機裡怪物驚駭的留言後, 有人急著聯繫第一批上山的搜救隊員,有些人大概是記者,追著員警不斷詢問細節,更多的人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來回踱步,也些甚至已經收起行李準備離開。
李克洋仍在喃喃自語:「完蛋了...」他無視於外界的吵鬧,深陷在自己的恐懼寂靜之中。
一支辦公桌上的電話,在嘈雜與喧囂中響了起來,但因為實在太吵了,根本沒有人聽見,除了李克洋,他陷入自己的寂靜後,這鈴聲卻清晰地竄進他的思緒裡,他緩緩抬起頭,順著本能判斷看去,發現了來電燈號不停閃爍的市用電話,不遠,就在他兩步以外的某位員警桌上。
他想伸手去接,倒不是想幫忙什麼,只是因為這是他現在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彷彿就只是為了給他聽見似的。然而他的手仍被手銬銬著,還差幾吋才有辦法勾到電話。他改用雙手撐在椅子上,伸出右腳去勾電話,但一個重心不穩使力過頭,將電話踢落在地,所幸通訊的線路還連著,話筒剛好就落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不確定通話是不是還在,他想做的其實也只是不想再聽見鈴聲而已。不過心裡卻有種好奇心,也有點歉疚,生怕是什麼關於搜救的重要電話,於是他略略顫著沒被銬上的手,將話筒撿了起來,緩緩靠到耳邊,說:「喂?」
話筒裡是靜默的。李克洋吞了一口口水,又問了一聲:「喂?」
此時突然出現一陣電子干擾聲音,但隨即平靜下來,之後一個低沈乾淨的聲音,說:「李先生,有人想要見你。」
***
雪瞳手上握著一根如匕首般的樹枝,估計是從剛剛的巨大樹幹爆破後所撿拾的碎片,尖銳的一端指向躺在地上的黑女,夜瞳。
自從地底巨樹爆炸後,黑女像是受到震波影響,竟癱軟暈厥過去。
雪瞳的右手懸在半空,微弱火光將影子映射在岩石牆上顫抖晃動,這可能是她最好的機會,可以殺掉這個自稱是她妹妹的怪物。只是她遲遲無法下手,還有太多的謎團沒解,如果此時殺了夜瞳,或許就永遠無法得知真相了,況且,她不確定自己有殺人的勇氣,即便是怪物般的人。但更重要的是,現在知道慕天下落的人,估計只有黑女了。
理清思路後,雪瞳將手緩緩放下,然而她並沒有將木頭丟掉,而是順手收進了登山外套的口袋裡,樹枝的長度剛好是可以完全沒入口袋的高度。
雪瞳看著平躺在地的黑女,她失去意識後看起來似乎少了幾分邪氣,進一步仔細端詳她的五官,除了膚色黝黑之外,其實與一般人並無顯著差異。或許黑女真的是她的妹妹。
憑藉著微弱的光,實在難以確認身在何處,雪瞳記得爆炸前的景象,這個大得不像話的地下洞窟,多得數不清的樹妖,洞穴中央的巨大樹木。這裡很可能就是樹妖們的巢穴,如果牠們是群聚動物的話。雪瞳再看向自稱夜瞳的黑女,她儼然就是這個巢穴裡的王后。
只是,怎麼會突然就爆炸了?這顯然不在夜瞳的計畫內。
雪瞳用腳踢開一旁的火堆,挑了一根差不多手臂長的樹枝,樹枝一端燃著暗淡綠火,火焰緩慢啃食著,應該還能撐一陣子。她決定做些什麼,而且必須在夜瞳醒來之前。
她走到岩壁旁,思考究竟該往右邊還是左邊走?不過僅只遲疑了幾秒,她便開始沿著左邊岩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她時不時回頭探望夜瞳所在的位置,深怕她清醒後會立刻追上來,然而只見殘留的火堆逐漸變成了拳頭大的光點,她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離得太遠,還是火堆越燒越小所造成的。
總之,夜瞳沒追上來就好。
由於光線實在過於黯淡,雪瞳只能緩慢地前進,她左手舉著火把,右手輕觸岩壁。
突然她的右手摸了空,重心稍微晃動了一下隨即穩住平衡,試著再把手伸出一些仍然是虛無的空洞,她將火把靠近後,這才發現右手伸入了一個洞穴之中,微弱的風從洞裡吹出來,她嚇得趕緊縮回手,向後面的黑暗退了幾步。
好奇心驅使下,她又向前端詳洞口,感覺深不見底。但也可能只是太暗了看不清楚。
雪瞳閃過鑽進去的念頭。
然而她隨即覺得不可行,因為這個洞約莫只有五十公分寬,接近圓形並呈現傾斜向上的角度,一般人大概很難進入,雪瞳雖然身形較小應該能勉強擠進去,但就算進去了,萬一裡面越來越小卡住怎麼辦?而且可能還有未知的怪物存在,剛剛那些怪物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或許就是進入了這個洞穴。想到此處,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雪瞳揣懷著不安繼續往前走,很快就驗證了她心中的猜想。數不清的小洞穴布滿岩壁,大小都差不多,她不敢再貼牆而行,生怕會有東西竄出來,然而她也不敢離牆太遠,萬一在此龐大洞穴中迷失方向感,那將是另外一種無形的巨大恐懼。
此時手上的火把也燃燒殆盡,將她最後的希望也一併吞噬。她感覺彷如置身在宇宙太空,有種漂浮起來的錯覺,腳下的地面似乎不再那麼真實。
雪瞳回頭尋找來時的火堆,她竟有種想回去的念頭,然而或許是已走得太遠,也可能是火堆熄滅了,她什麼也看不到,除了如墨般的漆黑。
時間在這裡凝結了,她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可能十分鐘,也可能半小時,或許更久。
她猶豫該不該繼續走?要走去哪?還是索性找個洞鑽進去算了,也比現在漫無目的來得強。
雪瞳摸索著挑了一個高度剛好在胸口的洞穴,深吸一口氣後將頭伸了進去,大小剛好,她準備開始攀爬。
但此時身後卻清晰傳來:「是我,就不會鑽進去。」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雪瞳驚嚇得一頭撞上洞穴裡上方的岩塊,疼痛讓她擠出眼淚,驚恐隨之籠罩全身。
是夜瞳嗎?有點熟悉的聲音,卻又似乎不太一樣,但能肯定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她趴在洞口,緊閉雙眼,好像以為不理會這個聲音就沒事了,但她彷彿能感覺到後面的女人正對她滑稽的狀態而竊竊訕笑。
雪瞳鼓起勇氣退出洞口,轉向她所認為的聲音來源,問:「誰在那?」
她看不到任何事物,也沒有聲音回應她,但她確信真的有東西,就站在她面前。
雪瞳再問:「夜…夜瞳,是妳?」
空氣裡傳來噗哧一笑。
這一笑掃去了雪瞳的恐懼,反而讓她感覺到有些生氣,說:「這一點都不好笑。妳倒底是誰?究竟想幹嘛?」
綠色的螢光在雪瞳面前逐漸點亮,直到能映照出兩人的臉龐。
不是夜瞳,是一個微笑著的女人。
然而這令雪瞳更為震驚,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鬆開伸入口袋裡握住的鋒利樹枝,不自覺摀住嘴巴想抑制內心翻湧的激動,然而,眼淚卻早已不受控地潰堤。
「嗨,好久不見,」那個女人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