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2|閱讀時間 ‧ 約 21 分鐘

[小說]同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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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預測……」日清喃喃念著這四個字。
當日清回來時,已經天亮,打開門的時候,陸景長臉色蒼白的站著,手裡拿著掃把,以最基本的方式打掃家裡,日清記得明明有吸塵器的。
陸景長訝異他提早回來,去廚房給他泡了一壺茶。
日清看著杯子與茶壺的樣式,有些好奇有些讚賞,「這是手做的?」
陸景長點了下頭說著:「幾年前去旅遊時看到有店家作陶藝教學去上課做的,不過等風乾和燒製太久,後續是店家完成後寄過來給我的。」
兩人聊了一會後,日清才問著:「專輯聽了還是睡不著?」
「我聽過了。」陸景長說著。
一時之間日清沒理解這話裡的意思,困惑地看著陸景長。
「我記得後面,我需要的是……不可預測。」陸景長看出他的困惑,淡淡地說著。
日清就這麼聽著陸景長講起了「那天」。
那天是個夏天,是高中的升學考試的最後一天,他走出考場一段路後,他爸爸來接他,父子兩人去吃了冰,老機台卡滋卡滋的作響,將冰塊打成碎冰,下一刻商人打開保冰櫃,舀了一兩匙糖水淋在上面,碎冰溶化的聲音,接著,碎冰盤被放上了水果、煉乳,最後放在他們桌上。
「你小表妹下個月就出生了,剛好你也放假,到時候把晏安接到家裡,讓你姑姑好好休息。」陸景長的爸爸這麼說著。
陸景長點頭,一口又一口的吃著冰。
父子倆吃完冰後去了百貨公司的運動場,打了棒球又打保齡球,陸景長的爸爸說著:「幸好有個兒子可以一起玩,這個年紀幾個朋友都沒幾個能動的!」
儘管大白天在考試中渡過,但考完之後的又吃又玩,讓他很高興。
當天色越來越黑,陸景長的爸爸打電話給妹妹,第一通沒人接,緊接著後面的也沒人接,他老婆讓他拿一袋別人加生女兒穿過的衣服要給妹妹,說小孩子這樣比較不會生病,一早就打電話跟妹妹說了,看看時間才九點初,他決定直接開車過去,也許妹妹不知道把手機扔哪去。
陸景長坐在後座看著爸爸又是打電話又是把後車箱的兩個袋子提到副駕駛座,沒一會便睏了,坐在後座打瞌睡。
「還要二十分鐘才到,你先睡一下。」陸景長的爸爸從照後鏡看到兒子昏昏欲睡的樣子,便讓他先睡一會。
陸景長點了點頭,隨後拿著書包當枕頭躺在後座睡著。
他是被車燈閃著的聲音吵醒的,答、答、答、答……
揉了揉眼睛後他坐起身,看到外面是熟悉的姑姑家,東西都沒拿的就下車了,他原本想著,爸爸只是先拿東西進去。
夜晚的風很大,風吹過了樹葉,樹葉之間摩娑的聲音,沙沙作響,他看了一眼樹,有些不安,感到很奇怪,眼前的屋子沒有亮燈,大門開著,他走了進去,鼻腔湧進了噁心的血腥味,雙眼和雙耳不自覺地將一切都記了下來。
印入眼簾的是一雙老人的屍體,離樓梯處是他的姑父,他走近一看,他喉間的血汩汩流著,儘管聲音不大,卻令他感到噁心與恐懼,沒一會那細細的呼吸聲也沒了,而廚房的滴水聲就像背景音一樣,整個現場對他來說突兀且黑暗。
他的爸爸抱著秦晏安跑下樓,那眼神的恐懼感印入他的心裡。
他的記憶在這裡有片刻的模糊,他記得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一個護士在旁邊陪著他,警方問著他看見了什麼,他把畫面一一描述出來。
原本只有一個警察在給陸景長作筆錄,後來陸景長爸爸從診療間出來時,看到的是兩三個警察圍著陸景長,陸景長將細節描述地過細,警察越問越細,乃至於秦晏安父親斷氣的時間點,以及他看見的傷口位置。
而護士察覺不對勁,趕緊去叫了值班的醫生過來,醫生趕緊終止這場對陸景長的
「審訊」。
醫生給他注射了鎮定劑,讓他放鬆,當他閉上眼睛接近入睡時,聽見了那廚房傳來的滴水聲──答、答、答、答……
以及,姑父斷氣的聲音。
他嘔吐著,彷彿鼻尖還有血腥味。
無法入睡的幾天,醫生給他開了安眠藥,安排了精神科診療和心理諮商,精神科醫生診斷他有入睡前的幻聽,並安排了心理諮商,每週一次。
高中三年他發現只要吃了安眠藥,他的記憶力就會下降,因此在考試前後他偶爾會停藥。
考上大學後,陸景長大一人在外面住,沒了父母管束,開始迷上酒精,依靠酒精入睡,因為這樣缺課太多,學校通知家裡他快被退學了……
「後來戒酒,畢業,當房東,旅行。」陸景長說著。
日清也喝醉過,但他無法沉溺在酒精之中,那種無法自控的狀態不是他所喜愛的,他有些訝異陸景長曾經迷戀酒精,剛才他似乎也沉浸在「那天」之中,他沒問這種「鉅細靡遺」是只有那一天都才如此還是每一天都是如此,曾經想要的記憶力和聽覺在陸景長身上完美的呈現,但就像老天爺的一場玩笑,這樣的記憶力和聽覺卻如同束縛一般,在每一個夜晚。
「你要睡一下嗎?」日清看著陸景長坐著發愣,這麼地問著。
陸景長笑了笑,隨後搖頭,「我約了房仲看房子,你回來沒多久,去補個眠吧。」
沒一會房仲老劉來了,他開著車子接走了陸景長,兩人去看了新落成的建案。
而日清沖了個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地想著方才聽的故事,夜晚、視覺衝擊、水滴聲……
「不可預測……」日清喃喃念著這四個字,最後睡著了。
陸景長站在屋子裡的窗戶旁看向外面,老劉說著:「這一棟就只有這一層沒有裝修,其他樓層的屋子建商都已經配好。」
「這個樓層容易水管淹水,不了。」陸景長不喜歡過低的樓層。
老劉也知道,笑了笑沒有勉強,之前在電話裡他已經提過這件事了,但陸景長說還是想看看,他還是帶他來了。
在車上時老劉問起日清:「那音樂家住的還習慣吧?」
「還行。他彈得很好,很有個人風格。」陸景長道。
「說起音樂家……之前有個劇場因為生意不好打算收掉,地方空了出來,蠻適合辦小型音樂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老劉突然想到附近的一個劇場的場地空了出來,但又不知道二者能不能通用,他還得回去看看這場地的資料。
「資料給我一份,這我有些興趣。」陸景長興致來了,場地類的物件他很少碰,但既然有合適的人,看看場地也無妨。
兩人直接去了仲介那邊拿了資料,隨後兩人去看了場地。
陸景長坐在正中間的舞台邊,老劉坐在他的旁邊問著:「還行嗎?」
「挺不錯的,我問問日清的經紀人林蔓看看,她還有其他音樂人,也許能變成一種表演常態,不過鋼琴的大型物件難搬,佔地又大,加上其他的樂器不一定擺得下……小型演唱會似乎也行,單一樂器加上歌手……」陸景長腦海裡已開始盤算這場地的實用性。
老劉這下挺高興的,自己這衣食父母總能多帶幾口飯餵飽周邊的人,樂呵地說著:「這場地也不急,我就先給你留一陣子,有後續的再通知我。」
陸景長點了點頭,跳下了舞台,自己走路回去,而老劉原本也想跳下去的,但看了眼地板,又轉過身站了起來走樓梯下去,心想著別人腿長總歸是別人家的事……
陸景長回家後進了廚房開始做菜,煮了一鍋馬鈴薯燉肉和一鍋白飯,隨後打了個電話給日清的經紀人林蔓,跟她說著場地的事,
林蔓有些訝異陸景長竟然會跟她聊場地的事。
陸景長只是說著:「是個不錯的地方,回音小,聲音夠集中,當時設計場地的人應該已經想過用途了。」
睡了一覺醒來的日清剛好聽到這段話,等到陸景長掛掉電話後與他詢問。
陸景長讓他坐下吃飯,說著:「我之前看食譜學的,日本人似乎很喜歡這道料理,聽說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味道。」
日清笑了笑,先吃了一碗,覺得味道極好,忍不住又多吃了一碗。
吃飽後日清看著陸景長洗碗背影問著:「怎麼不住家裡?」
「我妹跟妹夫住家裡,生了兩個,我房間早沒了。而且,我媽被我嚇過幾回,不太喜歡我住家裡。」陸景長是個習慣頗好的失眠者,他以前還住在家裡時,睡不著會半夜拿著抹布東擦西擦,電視機外殼、冰箱外殼、房門、樓梯間等等,平常不會掃的地方他都處理了,他媽媽被嚇到的地方多半是家裡樓梯間,幾次半夜有些口渴想喝水,誰知看到個人影蹲在樓梯間,讓她以為見鬼了。
「我後腦勺還有我媽用棍子打出來的疤痕。」陸景長想起來覺得還是頗有趣的,笑著說:「我媽膽子小,第一回她說她根本不敢看清楚,第二第三次越來越生氣,說這鬼怎麼只嚇她,後來就拿了棍子。不得不說,那一下我還真被打昏了,醒來躺在自己床上。」
日清聽了哈哈笑了幾聲,建立在陸景長失眠症上的玩笑事,總有些黑色幽默的感覺。
「最近想找些事來做,你以前日本的朋友們還有聯繫嗎?找他們來玩吧?我打算買了那個場地來試試水溫。」陸景長講了就像想買個小東西一樣。
儘管日清出身也不錯,但生活中極少遇到有人買房子買場的就像買菜一樣,輕咳了下:「怎麼試?」
陸景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著,一會後才說:「我跟林蔓再確認一下現在國內音樂大多怎麼玩再做決定。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音樂是高端的嗎?一定都要有意義嗎?」
「不,音樂是在每個地方每個角落,我曾在鄉間聽過一個老人彈手風琴,那雙手彈得比我好。音樂也不一定要有意義,可以是好聽、好玩、快樂而已……說倒底,意義都是加上去的。」日清這麼說著,他很喜歡沒有任何意義的音樂,特別是「流浪」的時候。
兩人你一搭我一搭得聊著。
晚些時候,陸景長梳洗完後坐在床沿,他拿著水杯,手裡捏著一顆安眠藥看了一會,考慮吃下時被日清的詢問打斷。
「你不是不喜歡吃安眠藥?」日清道。
「嗯。我有我的原因。」陸景長還是把藥吞了下去。
這個晚上如同兩人開始住在一起的夜晚一樣,但又不太相同。
日清又去錄音了,他從「不可預測」中得到了靈感,他將想法告訴林曼和公司企劃人員時,他們以看著瘋子的眼神看著日清。
「成本會增加三成到四成。」企劃人員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但他很喜歡這個主意。
開始錄製時,林蔓原本抱著嘗試的心態,想著不行就算了,但是幾組三分鐘的錄製曲出來時,她讓錄音師用隨機混搭的方式撥放著,前幾分鐘與下一秒風格迥異的跳躍讓她意外的喜歡,一時之間她有些遲疑,只得叫了更多的人來聽。
「很奇怪……」
「好玩!」
「挺新鮮的!」
「太跳了。」
……
林蔓找了十個人,從評語中她看見一半一半的支持和反對,但、一半就夠了,她與企劃人員兩人討論了許久,將評估交給公司,一般來說公司很快就有決定了,但這回公司把林曼和企劃人員叫了回去。
公司決定把專輯做成兩個版本,一版如同之前的專輯一樣,有頭有尾,而另一版則以限定版的方式出招,包含著一版以及三十組短曲的混搭,每一次播放都會有不同的路徑。
日清拿了錄製好的版本回去,發現秦晏安人也在,嘴裡叨叨地唸著:「我讓你吃藥,你給我吃過量,醫囑、醫囑,你到底知不知道醫囑是什麼?難不成你想上台子讓我幫你解剖阿!」
「我只是覺得反正沒事多吃一點就能多睡一會,誰知道……」陸景長有氣無力得說著。
日清覺得自己聽出了個大概,但他進屋放好鞋子後問了問前因後果。
「這個白癡吃了兩倍還三倍的安眠藥,剛好老劉打電話給他聯繫不上,誰讓他事出了名的好房東,整整一天聯繫不到嚇壞老劉,讓我來看看他還活著沒。」秦晏安疲憊地說著,他今天做了兩台,接到電話時以為自己表哥想不開還是怎麼了……
日清從提袋裡拿出了專輯,走到陸景長面前遞給了他,說著:「不可預測的版本,你試試。」
這晚上,陸景長沒做飯,打電話叫了外送,三個人吃飽後,秦晏安沒收了陸景長的安眠藥,自己抱著枕頭和被子去客廳睡,而日清今晚沒練琴,拉著椅子坐在陸景長床邊,並將專輯放了出來。
陸景長精神有點頓和疲累,在音樂聲中慢慢地睡著,日清看了手錶,三十多分鐘睡著,看來可行,只是以陸景長的記憶力和聽覺,大概幾回就會沒什麼作用。
當日清離開時,秦晏安在客廳裡注意到動靜,也是鬆了口氣。
隔日一早,秦晏安請了假待在陸景長那邊看著他,而日清去了錄音室,他想到個有趣的類似作法,這回只是請錄音師幫他另外做一個版本。
「把音檔依時間切割打散再排列組合?這樣子零碎的音樂還有意義嗎?」錄音師對於這個要求感到驚愕與不可思議。
「這個版本是我要給我、朋友,所以拜託了!」日清本想說房東,但又有幾分奇怪,便說了朋友二字。
將近一百五十分鐘的音樂最後分割成了一百五十個分鐘,然後以隨機的方式處理,錄音師還是做了,在日清離開錄音室後,他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過於僵化、製作方式是否太過一成不變?
日清回去時,秦晏安正在陸景長的指揮下做菜煮飯,陸景長說著:「好歹也要能煮鍋飯,買個配菜吃,成日泡吧,夜生活不健康。」
「好啦,水要加多少?」秦晏安無奈地聽著,心想著自己不是過來看他的嗎?
「一比一,米多少水就多少。」陸景長說得理所當然。
「用量杯?還是用手比?」秦晏安想問地仔細些。
陸景長最後把他趕走了,邊做邊說著:「你還是叫外賣吧!」
當陸景長把飯菜準備好了後,秦晏安正在跟日清聊陸景長身家的事:「我表哥三棟房子變八棟,這附近的物價應該都受他影響。」
「沒你說的那麼扯!吃飯!」陸景長讓他們兩人趕緊吃飯。
飯後陸景長提到林蔓說日清的合約只有出音樂專輯,在外面表演是當時就排除掉的。
對此日清說明是他的要求,他原本的想法可能會再出國或者不定居在一個地方,他又沒其他技能,只能做一些音樂表演性質的工作。
「正好,我有幾個以前學音樂的朋友,你也問問你的日本那邊的音樂人,我這邊可以獨立搞個音樂會,不過鋼琴難搬倒是個問題。」陸景長說著自己的想法。
「你買一台?」秦晏安隨口說著。
「找到人排場次再買。」陸景長道。
日清原以為陸景長只是隨口提的,沒想到他還真的上心了,他想了想之後傳了訊息問問在日本的朋友們有沒有興趣到他這邊來表演,沒一會有兩個表示可以,他們正好也想到跟他見面。
「兩個說可以,有幾個說要考慮。」日清告訴陸景長他收到的回應。
而陸景長那邊也聯繫到了拉小提琴的朋友,朋友一聽他想辦音樂會馬上就答應無酬也想參加,「這樣加你有四個,再確認什麼樂器、曲目和轉場時間。」
「那我做什麼?」秦晏安好奇問著。
「課堂上宣傳一下。」陸景長說著。
三個人聊了許久,陸景長已經排好日程跟大概的流程,但還得等他朋友跟他確認細節。
睡了一晚上沙發的秦晏安打算睡陸景長的床,但一聽這回放的音樂,他連忙又拿著枕頭和被子去窩了沙發。
「新版本,不可預測性更高,不知道對你效果如何。」日清說著。
陸景長打了個哈欠,他確實喜歡這版本,但不代表他不會鑑賞音樂,這個版本確實已經失去了任何可能意義,只是純粹給他用來入眠的,心情極好的他拍了拍自己的床鋪,跟日清說著:「可以睡看看,我這床也是訂做的。」
日清愣愣地看著他。
陸景長反應過來:「沒有任何意思,睡覺都不容易了,哪還有心思交什麼女朋友男朋友的。」
隨後又提到,大多時候他只跟人做必要的接觸,不過還是有些朋友,早些年還有聽父母的話相親過,但他實在厭惡雙方的情感較量,比起要不斷地關心照顧,他的能力只能顧好自己,包含著這棟房子就是他的庇護所,技能的學習是消耗精力。
日清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早在某個時間點他放棄了自己在他人應有的樣子,只想試著走自己的路,此時的他覺得自己與陸景長有著共鳴──在對待自己的方式。
於是,日清笑了笑,還真的睡了陸景長的床。
而陸景長說著抱著睏意將入睡前感到床的另一頭沉了沉,但他沒力氣翻身了。
老劉也確實把場地留給了陸景長,之前有一兩組的人想看,他一一婉拒了,並跟原本的場地主題到陸景長在買賣的決定上是個很圓融的人,在場地的原本樣貌上不會改動太多,甚至日後劇團要使用也是能夠再談。
提到劇團能不能再使用場地便中了場地主的心思,因此他也同意老劉的做法,沒有多加干涉,只要能夠讓場地做最好的處理和運用。
幾個音樂人聚在一起討論曲目時,彼此差異雖大卻感到有趣,陸景長的朋友是個小提琴老師,加上不同國家的語言混在一起,當中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陸景長竟然也會說些日文,勉強充當自己朋友的翻譯。
「懷疑他很多年,這人應該要像電視新聞報導的神童一樣,被發現高智商高學習能力,然後保送念書,出國進修,回國後造福國人。」小提琴手說著。
「那多無趣。」陸景長這麼說著。
「咦?」小提琴手被陸景長這話給驚嚇了下,「你不會小時候就避免這樣,一早就動手腳什麼的吧?!」
「沒有,我爸覺得比起什麼念書進修出國,他更想讓我開心的玩,以前我爸那一輩的親戚也有人這樣,不過很孤僻,後來聽說狀況不好,我爸擔心我,學校建議跳級的時他都會問我的意願。好像小學三年級時表弟出生,我想跟他玩就沒答應去其他地方念書。然後國中認識你,高中認識盧進,大學認識花仔。」陸景長微笑說著,每個階段都有人是他所喜歡的,所以他一直沒有走的太遠,但他喜歡這樣的步調。
而日清與他的朋友聊著,並將存放在手機的新專輯音檔給他們試聽。
朋友們討論著日清在不可預測上的基礎上做了很大的突破,也給了他們新的創作概念。
在劇場第一次各自排練時有些混亂,陸景長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給了些建議,也請人協助調整音響和燈光,並讓請了一些工作人員協助樂器的架設和轉場拆卸。
練習了幾天之後,陸景長看到整個音樂會的雛型,開始把音樂會的訊息發布出去,不過前期他已經請自己的朋友發了部分邀請函給他認識的音樂人們。
「還行嗎?」陸景長坐在台下問著也坐在一旁的日清。
「行,很棒。」日清笑著說,他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機會和這樣的事,朋友們也都高興。
在音樂會前的兩天,林蔓聯繫日清跟他提到他國外的老師因為沒有他的電話,打到公司想跟他聯繫。
日清懷著忐忑的心情打了電話給老師,老師跟他提及他朋友的晚輩正好與小提琴手相識,得知他們有一場小型音樂會,他想看看自己的徒弟以及創作,言談之中,老師跟他提起當時他之所以抗拒是他遇到瓶頸,在學習的路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從模仿開始,甚至有的極端者會嘗試著走過一模一樣的道路,卻忘了本質,只有記起本質才能看到創作者的核心,進而在演奏時轉化出屬於自己的味道。
這段對話之後,對日清有很大的觸動,如何以自己的方式演奏他人的樂曲……
日清在飯桌上的分神輕易地讓陸景長發現,兩人聊了聊他與老師的對話。
陸景長問著:「你還記得那首讓你想離開的曲子嗎?」
「德布西的月光。」怎麼會忘記讓那促使自己離開的音樂呢?
「彈吧!」陸景長說著。
陸景長拉了椅子坐在一旁,日清彈著德布西的月光,跟陸景長習慣的睡眠曲不同,但這溫柔的樂聲讓陸景長的內心似乎被安撫了。
「如何?」日清問著。
「不知道該誇德布西還是該誇你,有一種被溫暖黃光照射的錯覺,胸口好像滿滿的。」陸景長說著。
「加上吧!」陸景長又說。
「是嗎?」日清心裡還有幾分猶疑。
「就當跟以前的自己對話。」陸景長這麼說。
日清在音樂會前一日將頭髮染回黑色,音樂會的當日將頭髮往後抓了抓,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拆下了自己習慣帶著的耳飾,穿上放著許久的襯衫,他沒選擇完整的穿著整套,而是輕便的長褲。
當他以這模樣出現時,連續處了一段時間的大家感到訝異,但陸景長卻不感到意外,他認為日清已經調整好自己,如同他之前的感覺一樣──平衡。
隨著時間的接近,聽眾紛紛入場,陸景長給自己留了最好的位置,周圍是他所認識的人們,當中有個外國人,坐在自己的不遠處,陸景長多看了一眼。
開場的是自己的朋友,花俏鏤空的小提琴一如他本人的性格一樣,他演奏著自己的創作,長達十五分鐘的創作曲,而中間轉場,下一場是日清的日本友人,長笛加上燈光的搭配,說了個故事似的,給了所有人聽覺和視覺的饗宴……
當最後一場日清時,他彈奏了自己的專輯的曲目,如同他之前想做的,安眠意義的思索,狂暴中的琴聲帶著難以言喻的掙扎,卻又像從高處落回地面一樣的戛然而止。
結束之後,他起身跟所有人鞠躬後又坐回鋼琴前,演奏著那首他推著他離開的樂曲,以現在的他、以現在的他所摸索出來的方式。
音樂會結束在晚上九點半,演奏者們留下與大家聊了聊,而日清與他的老師相見,日清的老師說著:「孩子,你做到了。」
真正散場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接近十一點,陸景長提議日清兩人用走的回去,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
陸景長走在前方帶路,想說日清怎麼都沒說話,回頭看了一眼,問著他:「今天高興嗎?」
「高興,你呢?」日清笑著反問著。
「當然,我一直不斷發現我自己就是個他媽的天才!」陸景長笑著大聲說著。
這話讓日清愣住,但下一刻他又笑了,他認同陸景長說的是事實。
「日清,你彈得很好。」陸景長又說了這麼一句。
「謝謝。」日清道。
回到家的兩人梳洗完後,陸景長看著來蹭床睡的日清有些疑惑,「你這是什麼意思?」
「今天沒打算練琴,有點累,借個床睡一晚。」日清半睏地說著,上回躺了才感受到這定做的床的舒適。
「知道我這個床的好處了吧!你好歹也放個音樂給我聽!」陸景長說著。
日清隨意哼了幾句曲子。
陸景長疑惑地問著他:「你哼什麼?」
「安眠阿……」日清說著。
陸景長訝異地看著他,「你沒有一個音符在調上的!」
日清不理他,繼續哼著。
逐漸地,陸景長在這不規律的、跑調的曲子中感受到睏意的來襲,睡前他想著,怎麼有音樂家哼曲子是五音不全的……
至於其他的,明天再說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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