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從北部下來高雄參加活動,過來找我住在我家。她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我大學一年級的室友,我們兩個感情很好。求學時期,我們常常在下課後一起用餐聊天;聊天充滿笑聲,連學校餐廳不怎麼特別的餐點都在回憶中顯得令人回味。
畢業幾年不見,再次聚首感到無比親切。談到了工作,談到了近況,遲疑了很久,我總算告訴她我有躁鬱症。她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問我為什麼當初不跟室友們說,然後告訴我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我們那間寢室根本就在上演八點檔連續劇。我笑了,這是她說話的風格,也讓我裡面的枷鎖瞬間解開,徹底鬆了一口氣。想到大學時期的室友,真的很像連續劇八點檔。一位室友在房裡自殺被我叫救護車送醫,兩位室友彼此談起戀愛卻老是賭氣爭執,另一位室友的男朋友有暴力傾向讓我們不斷叫她分手,再來就剩我們兩個了。於是我開始告訴她為什麼我當年晚上可以趕計畫書而不需睡眠,告訴她為什麼我在一年內瞬間胖了25公斤,告訴她為什麼我手上總有受傷的痕跡,告訴她為何當時學習會出現障礙被大家嘻笑,告訴她為何鬧鐘永遠叫不醒其實已經服用安眠藥的我。
說出來的感覺好到超乎我的想像,晚上我與她在路上並肩走著,我忍不住突然雙手環抱她的右手臂,跟她說「我終於說出來了」,然後自己很釋放很放鬆的笑了,笑得很真實而真誠。同時心裡想著兩位高中到現在跟我都非常要好的朋友,想著不知道我是否有勇氣可以這樣對她們說,這麼多年了,好像走出戴著面具的生活,但我終究只是想了想,然後安靜地把這個想法放回心裡。我再次看著走在我身旁的她,心裡想著不知她回到北部後是否還會將我當作朋友,關係是否向過往一樣不會改變。終於說出來了,短暫的釋放與自由,是否會帶來未來的後悔與沮喪,我真的不得而知。
當行程結束送她到車站,沿途飄著逐漸變大的細雨,我主動要求擁抱後看著她的背影離開。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努力記下擁有朋友的感覺,列車前進一路向北,是否永遠將她從我的生命中帶走遠離,我不知道,也不願再多去猜想,只在當下努力用全部的情感刻劃友誼的痕跡在我心中。雨勢轉強,騎乘機車全身濕透,但我並未選擇穿上雨衣。回到家後沖熱水澡洗完衣服,整理了她使用過後的房間,一陣疲憊湧上我的全身,倒在床上馬上沉沉睡去。
沒有惡夢,沒有夢到關係破滅,沒有夢到嚴重焦慮。迷迷糊糊的,我緊緊抱著床上白色的熊寶寶玩偶,平靜中感到一股安詳,在暖暖的被窩裡雙頰泛起紅暈。此刻,我不需要挪去面具,因為這裡從來就不曾有過面具,只有讓我保有溫暖的玩偶圍繞在我的身邊給予溫暖。不知道自己沉睡後是否像嬰孩帶著甜甜的笑容,但我知道我睡得很甜。
挪去過後的第一天,很甜、很美,捎來一個沒有惡夢亦不失眠的美麗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