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大學裡最特別的東西是年資,越長、越高的年資,居然可以變成彌補錯誤的神丹妙藥。男孩不知不覺已經實習了四個月,跟行政樓層的同事們也慢慢建立起有趣的關係,正因變得熟絡,男孩在上班的日子就更自在,也是多虧了之前的努力。這個時候來了兩個新人,一個跟男孩一樣,是個實習生,來自韓國﹔另外一個是個本地人,胖胖矮矮的,是新的正職。正因為這兩個新人的來臨,男孩才知道原來四個月的資歷也算是個炫耀的藉口。
在炫耀之先,男孩跟誠彬約在六張犁的一家日本餐廳,兌現他對男孩的一個承諾。
「今天我請客﹗」
「怎麼今天約我在這裡吃飯﹖還請客﹖」
「你之前不是說上早班無法提早起床嗎﹖」
「對啊﹗」
「然後我不是說你做到的話就要鼓勵你嗎﹖」
「喔,這個也太鼓勵了﹗」
一個月前他們曾經有過這樣的承諾,男孩都差不多忘得一乾二淨,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白白付出的人,算男孩行大運。這家日本餐廳位於嘉興公園的旁邊,在樂業街和嘉興街的交界上,門面是大大的落地玻璃,是男孩的摯愛。裡面跟一般的台灣餐廳不一樣,空間狹小,坐滿的話都只不過是二十個人左右,所以在營業時段前便已經有好幾群上班族在外面等候。烈日當空,男孩往右邊一看,發現一家便利店,想起莫嚴跟他介紹過的「義美紅豆冰」,於是動身尋找這支傳言中的冰棒,舔個紅日之下的解脫。
不過在台灣的路上吃小吃、冰棒這一類的食品,最好找個附近有垃圾桶的地方,因為台北的垃圾桶數量很少,兩個垃圾桶之間的距離可以到一公里,甚至更遠。所以男孩跟誠彬碰面的時候, 手裡拿著「義美紅豆冰」的包裝紙,裡面還有遇熱冒出的水氣,跟男孩手心的汗混在一起。
過了十數分鐘,店門打開,店員順著籌號把客人一一帶進餐廳。男孩跟誠彬坐在廚師的正前方,是一張「吧檯」,新鮮的魚生片在玻璃之下,七彩繽紛。廚師的身後有很多個小鐵鍋,裡面都裝著不同的湯料,鮮味充斥、填滿著狹小的空間,來得特別的濃郁。店員把菜單放到我們的桌上,白底黑字, 還有零零星星的小紅字在旁力歇聲嘶, 為熱銷產品打鑼。 男孩左挑右選,還是找不出今天的午餐,但見時間不多,便隨意點了個「綜合海鮮丼」,取材於餐廳的水杯。因為水杯上有花樣壽司的凹凸雕印,摸上去的手感也算是這家小店的一個賣點,正所謂「紅花綠葉,皆為陪襯」,有時候不起眼的東西也可以是重中之重。
吃完這頓「免費午餐」,男孩便上班去。如常的跟制服啊姨打招呼,一聲「F06」,轉眼便走到十二樓的行政樓層,發現在櫃檯前有兩個新的臉孔,一高一矮,一肥一廋。男孩頓時深呼吸,準備一下跟陌生的新同事打招呼,預習怎麼當「師兄」。點過錢以後,主管在交接的時候跟男孩和訓練員交代了這兩位新人。今天男孩特別的精神逍遙,因為有新人的加入,訓練員對男孩的語氣也有所改變,正式升格為「師兄」,亦是仍立在行政樓層的唯一男丁。溫故知新,訓練員把男孩曾經視為「夢魘」的規例告訴這兩位新人,千叮萬囑,希望他們的到來可以減省自己的壓力。男孩也被要求從旁協助、示範,把簡單的日常公事告訴新人。不過也多得兩位新人加入,男孩的工作量也有所減少。
「這個你就讓Evelynn來做吧,不然他們都沒有機會練習練習。Evelynn,你來。」
「哦好。」男孩帶點驚訝的說。
「你不讓他們練習,那你之後走了,不是很麻煩嗎﹖」
「也是啦。」
「之後自己額外注意點吧,你已經不是最小的那一個,反正我們也從來沒有把你只看作一個實習生。」訓練員吩咐著。
如是者,男孩上班的時候就多了一個伴兒,至少多一雙手去搬貨,力氣都能省下來,不然也沒有甚麼空閒心思去幫忙辦「FUN TIME」。
「你今天是早班對吧﹖」
「對啊﹗」
「那你下班了沒﹖」
「差不多了,在更衣室。」
「要不要約一下﹖順便討論FUN TIME的安排。」
「好哦﹗那要約在哪裡﹖」
「我在南京東路上面,你出來了嗎﹖」
「哦,可是我好像看不到你。」
是巧合還是刻意、是命中注定還是心有靈犀,沒人曉得,但事情就這麼的發生了。男孩在微風廣場外的路上尋找上Lori,都已經分不清是在南京東路上, 或是在復興南路中, 反正就是遇上。 他倆都沒有甚麼地方特別想要去,那就在路上閒逛,看看會不會遇上某家讓人撲然心動的咖啡店。因為腳酸的緣故,他們在這趟尋覓中停了下來,走進了一家咖啡店,是不是撲然心動我並不知道,但他們聊得挺開心的。(這家咖啡店現在也倒閉了)
男孩用功的構思活動,緊盯屏幕上的谷歌地圖,把還沒找到的撲然,投射到某家餐廳上,渴望能夠讓大家在低谷中仰頭看見一點一點的星空,得到生命中的小小滋潤。如此同時,姊妹似乎無法放下對「咖啡店」的執著,一直在瀏覽各種咖啡店的網頁,樂在其中,並沒有發現男孩已經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呃Lori,你覺得我們點外賣好﹖還是一起在某家餐廳吃晚餐﹖」
「都可以啊。」
「那麼,遊戲的話,你覺得我們要玩多久﹖感覺也不能太晚。」
「.......(一陣沉默)」
男孩轉眼一看,發現Lori居然還在搜尋咖啡店,心裡很不平衡,心想‥怎麼就只有我在努力計畫,下班的時候不是說好要討論嗎﹖於是便對Lori說了一句‥
「你...... 怎麼還在看這個啊,你看我都快要跟空氣對話了。」
姊妹一笑置之,隨手便把網頁關了。幸好男孩有這樣的勇氣去表達,不然這個活動很有可能會胎死腹中。不過,開展討論的代價居然是出醜。
「Lori,你有吃過這家嗎﹖甚麼薑母雞。」
「蛤﹖甚麼薑母雞﹖台北有這家店的嗎﹖我只有聽過一家叫薑母鴨。」
「對啊,它就是叫薑母雞,吃甚麼的啊﹖」
「你在哪裡看到的啊﹖」
「這裡啊,你自己看。」男孩遞過手機。
「你是眼睛有問題嗎﹖」姊妹突然直接得很。
「甚麼啊﹖」
姊妹把手機還給男孩,指著地圖上的名字,男孩搓搓眼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看錯了。等男孩發現自己有老花眼,Lori早在旁邊笑個翻肚滾地了, 自此以後這也成為了一個「薑母雞的傳奇」,是他們兩人的專屬笑話。他們最後決定要在玟玟的家裡辦這個活動,因為她家的頂樓有個平台,還改建成了一個室內空間,以往也有不少活動在那裡舉行。而且為了可以執行不同的前置安排, 他們也打算邀請莫嚴來幫忙,因為男孩跟Lori都要上班,時間上不是太充裕。
於是,隔天下午男孩便跟莫嚴約在喜鵲咖啡,一同商議其他相關事宜,比方說遊戲安排、主持人和邀請對象等等。雖然表面是討論正事,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就是會有很多閒聊的話題,就像空氣般的存在,無處不在。他們還說起有一次莫嚴跟玟玟約在這家餐廳的故事。
那天下午莫嚴跟玟玟約在這家店,因為總不能只在短訊裡聊得興高采烈,真實卻都沒什麼連結。然而,他們碰到面的時候竟然說不上幾句話,這也是有夠奇怪的。他們就坐在彼此的對面,眼神凝固無神,又不敢直視對方,連續的沉默令空氣變成這頓下午茶的主角。真難想像如此話多的莫嚴也有他青澀害羞的一面,玟玟就更不用說了,她一次見到男孩連打招呼也嚇得要死。儘管當下尷尬指數直飆巔峰,總是有辦法讓事情變得更差。因為單獨約的時間有限,是種教會中的「不明文規定」,玟玟一句「時間差不多了」便轉身離開,莫嚴也就看這她的身影漸漸遠離。這是他們的第一個約會。
「時間差不多了。」男孩故意模仿玟玟的口吻。
「你這個人,真的是。」莫嚴一臉尷尬。
「我是說,我們差不多該去北醫大那邊了,不是跟誠彬約五點半嗎﹖」
「嗯,我載你過去吧。」
他們跟誠彬在「老地方」相見,看著熟悉的花草樹木,祈求那個無邊遙遠的天神,冀望馬路對面的那個病人,可以趕快康復,因為有很多親朋好友等待著他的歸來。雖然誠彬很鼓勵地請客,但在他的祈求中卻充滿了恐懼和憂慮,身旁的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似乎只有康復的好消息能夠讓人獲得平安,至少要這樣相信吧。換句話說, 在事與願違的時候, 自欺彷彿就是信心的表現、 是給自己調配的希望。
不知不覺,男孩也把公司裡的虛榮感幻變成自己的價值,希望不用再去理會那兩個讓人沮喪的同學、希望不用顧慮自己的身分和定位,也希望藉此可以讓自己開開心心的迎接回去的日子。
這應該是個恆古不變的潮流,我也只不過是跟上潮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