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08 【突發事故】| 2%的生存機率

2021/01/20閱讀時間約 22 分鐘
行政樓層有兩個班,一個叫做晚班,另外一個叫做早班,晚班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半,早班則是早上六點半到下午三點多左右,幸好行政樓層並沒有大夜班(大夜班就是凌晨時分的班),男孩在三月份展開了他的早班生涯。早班跟晚班最大的分別是在於其節奏和庶務,早班要準備行政樓層的早餐,還要更換報紙、鋪桌布、整理櫃檯等等,因此「乾淨俐落」是早班的黃金標語。早餐時段從七點開始,短短半小時裡要把整個行政樓層安頓妥當,不但需要經驗,更需要擁有自己的秘訣。對於第一次上早班的男孩而言,犧牲睡眠時間去換取效率,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記得後天禮拜四你改上早班哦,別忘記!六點正在員工餐廳!」和藹可親的同事說著。
「好的!我會記住的。」男孩得意地回答。
禮拜三的晚上是一個家庭聚會的時間,也是轉去早班的前一個晚上。那是一個禱告的聚會,弟兄姊妹走在一起唱唱聖詩,然後倆倆找個地方禱告,互相分享一下最近很有壓力的事情,彼此代禱,嘗試在空氣中找到自己的平安。
那天男孩休假,白天還跑去了大安區那邊,以腳踏車代步,喝喝咖啡,繼續慢活的步調。在這天的休閒裡, 他意外發現了一家「可頌專賣店」——Purebread[1]。那家店裡面有個可頌工廠,你走進去便可以看到店員在玻璃後面努力地製作,而在玻璃前,則有一張長桌,擺放著別數一格的可頌們。有的是長得像個杯子蛋糕,有的像一條熱狗,也有些是平平圓圓的,應有盡有。男孩看了看就覺得頭暈,無從入手,店員看他迷茫的神情,便跟他介紹了這款「肉桂圈」。男孩毫無頭緒,只好乖乖聽從店員的推薦,買了一個肉桂圈,額外再加一個巧克力可頌。雖然這家店一點都不便宜,但其手工和製作讓男孩覺得值回票價。吃下去就是一層鬆脆、溫綿的內涵,再吃便是滿足,一點都不誇張。
黑幕降臨,男孩看距離聚會開始的時間還有很多,所以決定騎腳踏車過去,但香港人就是有一個通病,他們很愛一邊走路一邊按手機,這位來自台式香港人又自以為功夫了得,邊騎腳踏車邊按手機,一個不小心「啪!」手機就掉在地上,男孩趕快從地上把手機撿起來,看看屏幕受損的程度嚴不嚴重。「還好屏幕就只是缺了一個很小的角落」男孩還以為自己沒把手機摔壞,當他心裡正在暗喜的時候,他重新啟動屏幕,突然心裡沉了沉。「怎麼會這樣!屏幕有一半變成紫色了,還要無法使用那些部分的觸碰系統......」其實男孩正在看地圖, 不知道路要怎麼走......他想盡辦法, 將手機左扭右轉,試圖將屏幕轉去一個能夠看得到的部分,看一下到底路要怎麼走,可是壞了一半跟整支手機壞了沒有分別。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在路上遇上了莫嚴,不然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參加聚會。
聚會很快就結束了,男孩在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他需要鬧鐘,雖然手機能開也能關,但就無法將以往的鬧鐘時間改到合適的時間點。「怎麼辦呢,我明天開始要上早班,但手機壞了,無法將鬧醒的時間提早......」正當男孩在哀嚎的時候,那個患有尷尬症的姐妹突然靈機一動,想起自己家裡有一部能用的手機,於是就跟男孩說:「我家裡有一部手機,我現在換新的了,舊的沒有在用,我可以借你。」雖然男孩很不習慣向別人請求協助,但他左想右想都想不到一個更好的方案,唯有接受這個提議。他們離開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半了。
男孩跟著姐妹到了她的家, 心裡很驚訝,因為香港這塊彈丸之地的租金昂貴,地方不大,家裡的空間也相對的小,可是他的眼球轉了轉,發現台灣的房子的確比香港的要大很多很多。姐妹走進房間,把手機拿出來,刪掉之前的資料......男孩就很尷尬的坐在地上,話也不敢說,就只是默默的看著姐妹幫他弄,感覺這個地方有個計時炸彈,越早離開就越好。
「你是怎麼了,可以坐沙發呀,怎麼就坐在那邊?」姐妹好奇的問道。
「這是沒有安全感的我,讓我坐在這裡吧」男孩自嘲著回應。
姐妹應該覺得這個人非常奇怪,但他說的也沒錯,的確沒有很熟,無謂強人所難。於是這個場面便一直持續,直到手機弄好了。姐妹跟男孩解釋著如何使用,試著把一些重要的軟體下載,例如聖經和詩歌的應用程式等。
折騰了一整個晚上,男孩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踏出門的那一個瞬間就好像迎接天堂的來臨,那時已是十一點多了,隔天早上五點多就要起床,男孩曲指一算, 趕緊加快腳步,回家睡覺。這是第一個突發事故,是一切災難的先兆。
多虧姐妹額外的付出,男孩才可以順利地準時起床,往公車站走去。早上五點多,天都還沒有亮,男孩戰戰兢兢的在路上走著,因為這個時分真是蟑螂和老鼠開大餐的時間,加上台北人的垃圾帶會亂丟在街上,結果就吸引了很多讓男孩恐懼的生物。他一直很小心的看著路面情況,甚至比他在打遊戲的時候更專心,為了不要跟這些生物扯上任何關係,步步維艱的他好不容易他才抵達了公車站,往酒店的方向前進。
可是另外一個突發事故就在三十分鐘後發生,原來管衣室在早上七點之前是不會有人上班的(管衣室就是擺放制服的地方), 可是男孩卻完全不知道,他六點多到達了公司, 卻無法換上制服, 他一臉茫然, 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夠等待同事救援。這樣一來,男孩不能夠站在外場,同事也很焦急,只能夠提高警覺,躲開經理們的視線。男孩就是這樣開展了他的早班生涯。可是,這些都只是伴碟,真正的危機就在一周後發生了。
那天印象很深刻。
可能春天伯伯終於意識到遲到對別人帶來的不便,天色沒之前的暗,男孩一如既往,在早上五點左右起床,梳洗刷牙,穿好衣服便出門了。路上的光多了一點,老鼠蟑螂一族也不太敢胡亂,加上微弱的陽光,讓男孩那天的心情也特別的好,整個人就兜售起來,可是他還不知道在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以內,醫院裡頭多了一個從有心跳到沒有心跳的人,勉強來說還是個活人的病患。
早上的班特別充實,那個要歐姆蛋,那個又有蔬果榨汁......忙到不可交加,他連電話裡面的訊息也無法偷看,時間過得異常的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男孩手拿著鐵盤,放著不同的「美食」,坐下來,正打算享用之前,先看了一下手機裡面的訊息,畢竟整個早上都沒看過,而且數量多得很,驅使男孩在美食當前,決定還是先打開手機,這也算是香港人的日常吧。
「真的要為David一家禱告!(禱告貼圖一)」
「天呀,這不是真的吧(眼淚貼圖)」
「大家一起為David禁食禱告吧!」
「......」
還有很多類似的話塞滿了男孩的通訊應用程式,一個兩個三個......他們不是表達驚訝和擔心,就是勸諭大家一起為這個事情禱告。男孩的視線從手機移到面前的那盤午餐時,內心掙扎得很,但還是為招待他的David禱告較為重要。男孩毅然把盤子裡的食物倒進去廚餘桶裡面,這雖然違反男孩自己一直強調的「惜食」原則,可是非常時期則要用非常手段,這也是沒辦法。桌上只剩下一杯水分含量比果汁含量要高的「果汁」,男孩喝完以後就換了衣服,去了外面的公園禱告。
天色跟男孩的心情特別不配,陽光就像一個惡毒的婦人,用她潤滑的雙手,狠狠地打在男孩的臉上。男孩並沒有屈服在皮肉之苦之下,他還堅持禱告著:「我知道你是信實的神,你說過你給人的計畫是賜平安的計畫,並不是賜災禍的計畫,可是我們的信心不足, 求主幫助。」男孩重複說著類似的話,似乎是要催眠自己,麻醉自己。雖然心裡面還是有很多的害怕,幻想著假如David就這樣離開人世,他自己要怎麼辦,這個地方的人也不好過......時間偶爾還是能幫上忙,看著午餐的時間快要結束,男孩只好收拾心情回去上班,下班後再去找弟兄們。
「你們在哪裡?」男孩問莫嚴。
「我跟家赫在六張犁的北醫附近(台北醫學大學的附屬醫院)的摩斯漢堡。」莫嚴低沉的回答。
「好!我剛下班,我現在過來。」
男孩聽到莫嚴的聲線便心知不妙,趕快騎上他的「戰車」,看著手上的谷歌地圖,往六張犁的方向騎去。
「欸!」
「你有看到吧,David他目前在醫院的加護病房(就是香港的深切治療部),聽Micah講他昨晚突然在家裡失去脈搏......」
David的家族有遺傳性的心臟病,他的爺爺也是因為心肌緊塞而去世,可是David的爸爸卻沒有發病,所以這下來得非常突然,要不是他的太太有學過如何進行心外壓的急救,David早就一命嗚呼了,救護員也對太太的急救給予讚許,但這種讚許可能是你一輩子都不想要獲得的。在一個禮拜之前,教會舉辦了一個戶外運動主日,在某所高中的排球場打球,David也參與在其中。後來聽David的太太轉述,他那天晚上回家時便跟太太提起胸口有點悶,但也沒發覺是心臟病的先兆。
此時,男孩到達了摩斯漢堡,會合家赫和莫嚴二人。男孩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摩斯漢堡店,裡面分別有四層,一樓是服務台和點餐處,其餘三層分別都是座位樓層,每一層都有獨立廁所和水機,而且價格低廉,成為了高中生和大學生的「蟻窩」。摩斯漢堡裡的裝潢—日式卡通色調配歐陸風,因為牆壁的顏色實在是太奇怪,淺淺的咖啡色、表面看起來又很光滑,是種卡通的感覺﹔至於歐陸風的部分......我猜這家連鎖快餐店為配合門牌的顏色,所以在店裡的某些角落,你會找到一些紅紅綠綠的東西,讓人聯想起那家意式快餐店—薩利亞。儘管種種「新鮮」入眼,男孩也無暇理會,爬了一層又一層的樓梯,終於找到他們。
「終於找到你們了。」男孩像是尋到寶貝兒的說。
(一陣沉默)
「我先去買點東西。」男孩尷尬的接著說。
也難怪他們當時會有這樣的反應。後來聽他們分享關於David跟這些弟兄的故事:莫嚴以前並沒有在這一個團契的,他本身在另一個服侍國高中生的團契,可是上年想要去影響一些大學生,心裏覺得想要突破自己,所以便跟David請求。雖然David開初很直接的表達他對一個在大學團契的弟兄有甚麼期望,讓莫嚴頓時卻步、猶豫,但後來莫嚴還是下定決心,David也被他的信心和勇氣激勵不少。至於家赫呢,David是他的師父,更是幫他尋求神的人,所以內心的感恩之情在這種事件就更澎拜了。
所以男孩當下也只好默默地吃著漢堡,陪伴兩位默默的等,等晚上六點半的探病時間。台北的醫院感覺都比香港的大,空間感很好。從醫院的正門進去便是詢問和等候處,樓底大概有兩到三層樓高,假如真的有甚麼事情要光顧一下醫院,樓底高一點,心情可能也會被緩和一下。男孩隨著兩個弟兄前進,走到某一個區域,遙遙看見誠彬在招手。
這裡是「深切治療部」的訪客登記和等候區,原來早已經有一堆弟兄姊妹在等候,可是人數實在太多,最後也只有家屬才能進去,畢竟患者現在的狀態還是不太穩定。因此,醫生也向不同來訪的人解釋一下狀況、說說他們正在採用甚麼方法進行治療。
「這樣吧,由於病人現在還是處於一個很虛弱的狀態,不適宜讓太多的人進行探訪,我就在這裡跟大家解釋一下目前的大概狀況。」醫生稍稍往前走。

「嗯,好!」眾人從低落的情緒中抽出。
「目前患者還沒脫離危險期,因為他還沒有恢復意識,而且脈搏曾經一度停止,就算醒過來也有可能對腦部造成一定的影響。我們正在使用葉克膜去分擔病人的心臟負荷,因為血管倒塞讓心臟負荷過大、受損,希望可以透過這個方法去讓病人的心臟恢復......」
葉克膜是一種「人工心臟」或「人工肺臟」,正式的名稱是「體外循環膜肺維生系統」,其主要用途是為心肺功能嚴重受損或等候進行心肺移植的病人提供暫時的替代,從身體的主要血管抽血,透過機器進行循環。雖然聽起來很不錯,但其使用風險和代價不菲。由於機器連接著主要血管,假如病患清醒,在晚上睡覺翻身的話,有可能引致大型出血﹔雖然機器有辦法幫助支撐心肺運作,卻不能完全替代,尤其在身體末端的血液循環。因此患者的四肢有可能出現因為血液循環不良而發黑的情況,也有案例是因為細胞壞死而截肢收場。 除此以外, 葉克膜還有可能引致腦出血、 中風等副作用,並不建議一般的心肺科病人使用。
在場的人聽完都默默地後退兩步,往絕望那邊靠近了兩步,臉上開始出現緊張的神情, 可是又很想要給予David的太太一些鼓勵,惟有跟Micah擁抱一下,因為真的說不出甚麼話來,總不能說些自己也無法相信的話去安慰別人吧。男孩眼睛模糊,留在等候時也沒什麼他可以做的,便往一旁走,走到一個窗邊透透氣。他用手機框起了閃閃發亮的台北一O一,在即時電報裡寫著:「人中景,景中人」,在玻璃窗上卸下惆悵。當他還在凝視那台灣之最,身後便傳來誠彬的呼喚,禱告的時間到了。
家赫因為要回家吃飯就先離開了,剩下莫嚴、誠彬和男孩。由於誠彬還要回去台大上課、做研究,他們禱告過後便去台大小福廣場吃飯,沿途又播出了另一段刻骨銘心的前奏。
「我覺得我們也要鼓勵一下身邊的姊妹。」男孩心血來潮的說著。
「好呀,這個真的很重要。可是要怎麼辦呢?」莫嚴疑惑的問著。
「我也覺得很好啊,但你想要怎麼做?」
「我們要不要在這裡找個餐廳坐下來聊一下?」
「可是誠彬晚上有課,要回去台大那邊。」莫嚴補充。
「呃,那我可以帶這位香港的弟兄去吃吃小福的美食。」誠彬說。
後來他們就到了小福廣場那邊,坐下來,原本是要討論Devotional的安排, 但禱告的安慰和振奮, 怎麼都想不到, 只維持了短短的一小時。原本的彼此取暖,、成為別人的支柱,都化成氣泡,漂浮在空中,「砵」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的心,一想起David便涼了,筷子被放下,晚餐也慢慢涼了,是一頓絕望。男孩看他倆話又不說、飯也不吃,就只好說個不停,拋出各種奇怪主意, 盼為黑暗製造一道光。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做行不行得通,只是知道甚麼都不做就肯定沒辦法扭轉眼前的寂靜。
「你們有想到甚麼嗎?」男孩打破尷尬的氣氛,主動問了一句。
「要不要一起去吃點好的?可能作點開心的事情會有幫助。」男孩見大家好像都想不出甚麼,就自己提出一些建議。
「要來一個Devotional嗎?」男孩繼續提議。
「也可以唱唱歌、一起去禱告。」男孩再三提議。
「我真的沒什麼想法,你告訴我可以怎麼做吧。」誠彬突然在男孩的一堆建議中冒出來。
雖然主要都是香港的那個在構思,兩個當地人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但還是能夠從他們勉強的振作中感覺到他們的熱心,所以最後事情也算是有個結論,並開始為這個Devotional準備不同所需的東西。莫嚴負責收集不同的弟兄姊妹和禱告的時間,誠彬負責帶領大家唱詩歌,男孩則負責預備一個聖經訊息,三劍合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施比受更有福」的緣故,他們在構思的過程中漸漸變得開朗, 彷彿在冰封的雪地中生了一團火,越聊越「興奮」。離開的時候,他們也約好了明天待男孩下班之後,在台北醫學大學附近禱告。
台北醫學大學位於吳興商圈的旁邊,所以那一帶有很多美食,也不缺坐下來聊天、發呆的地方。而在六張犁站和那邊的景勤一號公園分別都有微小單車的停泊站,男孩下班之後如要前往北醫大,便可以在選擇騎腳踏車。這慢慢變成了男孩上班工作的動力,因為在馬路上飛馳的感覺可以把很多壓力都往身後丟,暫時領會自由的滋味,觀賞沿途的走影,置身於台北的醉人之美中。大概十分鐘左右,便可以從六張犁站到達北醫大。在景勤一號公園泊好腳踏車,往前走兩分鐘便可以看到一家三層高的星巴克,他們今天約在這兒。
「呃,誠彬呢?」
「他還在學校,說是還有些論文功課需要處理,他晚點會來。」
「這樣哦,那我先去買杯飲料好了,要預備一下實習期中報告的東西。」
「好!」
誠彬是一名數學系的研究生,假如你認識數學系,你會知道他們的數學理論已經超出數字的部分,你是不會在他們的論文中看到數值,你只會看到一堆符號和一串奇怪的英文解釋。從本科生的學程裡面,他們已經開始學習拆解規律、寫方程式、還要看一大堆論文。可想而知,一位數學的研究生不只需要巨量的時間去領略和完成他們的功課,更是無上限地學習,因此學習時數成為這個學系的唯一一個數字,他們都說是無限,但怎麼看「無限」也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個中文字,是個奇怪的學系。
相比數學系,酒店管理系也有些能比拼得上的地方。他們需要在實習的中段做一個口頭報告,再加一分簡報,內容是關於實習的心得和學會的東西。其實之前已經先繳了一張「我的學習目標」工作紙,寫著男孩對這次實習的期望和學習計畫,幾乎都只是一些計畫而已,實際上做了多少,大家心知肚明。不過學生無法擅離職守,不然受害的也只有自己,唯有乖乖的把報告完成, 跟老師約時間做口頭匯報。 而身為電影系的莫嚴, 卻一直在發呆,大概還為著David的病情而擔憂不已,所以男孩看到這個狀況便放下手上的報告,跟莫嚴出去走走,聽聽他的心情。
「還是很擔心David的身體嗎?看你剛剛坐在星巴克,甚麼都沒做,一直在發呆。」男孩邊走邊說。
「『耶兒』,醫生都說像他這樣的案例,存活率不超過三個百分比,想起這個又怎麼會可以不擔心呢?」莫嚴用他一貫的英語回答。
「唉,也是啦。」男孩心同感受地嘆息。
「我們去禱告一下吧,就坐在那長椅上好了。」莫嚴請求。
那長椅,就正正在急診室的側門,門外還停了一輛救護車,旁邊還有個停車場出入口。 他們坐下來, 往右邊看, 人來人往, 醫生護士病人家屬,各忙各,但這種熱鬧卻總掩蓋不到死亡的悄俏,轉眼,它又帶著誰,離開醫院去。往哪?沒有人知道。莫嚴看著那出入口,彷彿在沉思死亡的終點,臉上流下跟潘大衛共渡的一點一滴。男孩緩緩地掏出口袋的紙巾,往莫嚴那裡遞,莫嚴接過來,抬頭看著天空,讓淚流著,默默祈求天上的神靈,望潘大衛可以吉人天相。
「我完全不知道這裡沒有了他還可以怎麼走下去。」莫嚴突然開口。
「嗯。」男孩默默的回應。
「那天晚上,大家在醫院的神情......唉......太讓人難過了。」莫嚴混合低沉的哭泣,說著。
「嗯,我知道。」男孩繼續聆聽著莫嚴的苦,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好了,更不知道以下的話該不該說,但這番話的確是我正在想的東西。」
「你說吧。」
「雖然好像很無腦,但這種情況我們要有信心。不是對於大衛會不會康復的事情上有信心,而是事情到最後會怎麼發生也好,神也會照顧這個地方的每一個人。聖經不是這樣說的嗎?神不會讓人承受他們不能承受的試煉,並且會開一條路給他們走。的確,人的離世從來都是傷感的,就算我這樣一個外人,心裡也不好受,但我知道假如神要大衛離開,那祂肯定有其他的東西預備好﹔或者,神也會讓大衛起死回生,因為這裡並不能承受這個打擊。可是,無論如何,總不能失去信心,不然就真的會崩潰了。」男孩耐心的分享著。
「唉唷,謝謝你。我覺得,你說的也沒錯,要有信心。」莫嚴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獲得安慰,只是知道他有振作起來。
夜幕降臨,誠彬也終於到了。他們三個人便逛著吳興商圈,找到了一家「香港88港式茶餐廳[2]」,賣正宗港式食品。男孩坐下來,打開餐單,異常驚喜,因為很難得在台灣可以看到如此親切的餐單。這並不是因為台北缺港式餐廳,而是台北的港式餐廳都不多不少會滲透了台灣的文化,從裝潢到食物,至少台北並沒有賣「港式凍檸茶」,所以男孩在種種的衝擊之下,點了一盤「星洲炒米」加一杯「凍奶茶」,尋回三個月前的舌尖。
自此以後,他們幾乎每天都來這一區打發時間、禱告、聊天,準備著下周的Devotional,發掘那邊的美食。而在大衛進醫院的第五天,男孩剛好有機會跟安芭對話,也就是大衛的老婆,後來還獲邀到他們家裡坐坐,也是幫忙照顧小孩,好讓已經體力透支的媽媽能夠休息一下。
「崇希,坐吧。要不要喝杯咖啡?」Micah說。
「呃,不用了,我喝水就好。」男孩說。
「好。」Micah回答。
這位飽受重壓的媽媽,居然還有心情過問客人,不知這是哪來的力量,男孩以好奇和同情的眼神凝視, 這泡咖啡的身影,仍為那十歲出頭的孩子遮陰,真是堅強。她回過神來,放下水杯,叫她的兒子去洗澡,便歎了一口氣。
「你還好嗎?」男孩關心說。
「呃,說還好就是假的,但也不能放棄啊。」Micah冷笑一下。
「也是,也是。」男孩不知道該說甚麼。
「但也是麻煩妳了,幫我照顧朗朗一下。」Micah客氣地說。
「喔,沒關係,能幫上忙就好!」男孩開朗地說。
男孩仔細地觀察客廳裡的擺設,想像著當晚的情況是怎麼發生、病人在哪裡倒下、妻子為丈夫進行心外壓急救、醫護人員爬了五層樓梯、孩子跟著媽媽一起坐上救護車...... 雖然家具和電器並不會說話,但來自它們哀鳴,就像<美女與野獸>中的一幕, 家具為貝兒奏起交響樂, 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這首並非一首興奮的歡迎進行曲。從沒感受過這種壓抑和冷漠的氣氛,每一次來這個「家」,在門外經已能嗅到溫暖的咖啡香,還有溫馨的吵鬧。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多月,這個地方不知不覺也變成了一種不能磨滅的回憶,但想起這裡可能從此不再,男孩心裡就生出屬於他的悲傷。
「崇希哥哥,你在想甚麼?」
「啊!沒什麼。我在發呆而已。你洗澡這麼快的嗎?哈哈。」
「哈,我平常都是這麼快的。」朗朗爽快和自信地回答。
「呃,這是甚麼?」男孩好奇一問。
「圍棋呀,你會嗎?」
「很久沒有玩了,應該還記得一點點吧。」
於是他們便在棋盤上,先大戰三十回合。原來這位年紀輕輕的小男孩已經是五段的下棋高手,男孩結束下棋的時候應該才十幾段,跟面前的小孩差了好幾個等級,但畢竟年長還是有年長的優勢,兩人勢頭叮噹,下了好幾盤以後,平手收場,可是朗朗總是喊著:「是我贏了。」此時,媽媽也從睡房走了出來,看到這個有趣的場景,居然歡笑起來。這是種悲極生樂的概念嗎?男孩也不懂。 而在另一邊箱,這位媽媽已經跟另外一個姊妹達成共識, 要「邀請」男孩到那個甚麼甚麼群組裡面, 好讓他多多幫忙,所以這個「微笑」對男孩才來得這麼不冾。
正確點來說, 這個群組叫做「校園同工」,主要負責幫忙打點校園團契的日常,籌備活動等等,但由於David先在危在旦夕,他的太太只是照顧小孩已經忙得喘不過氣, 所以需要一些能夠照顧別人的「暫代領袖」。然而,這個計畫呢, 男孩是完全不知情的, 因為本身只有Lori跟Micah在進行討論。雖然Lori也是一同受邀到這個群組幫忙,但直到Lori跟男孩解釋清楚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個決定已經是「一去不復返」,更不用說沒有甚麼發言權,在半推半就之下參與在其中。
這是另一個意外的開始。

[1] 106台灣台北市大安區四維路154巷15號
[2] 台灣台北市信義區吳興街269巷18弄2號1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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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尋覓喜歡的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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