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耳朵借我：陳昇談《南機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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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四個月，陳昇在備受好評的《歸鄉》之後，再接再厲出版了《南機場人》。《歸鄉》是他沿濱海公路回到彰化濁水溪下游溪洲老家的旅程，《南機場人》則是剛好另一個方向的旅行：他把眼光投向「外省人」族群，從少年時代以來啟發他的藝文人、電影人、音樂人，到眷村裡的老芋仔，還有那些總想著一有機會就要遠走高飛的哥哥姐姐，有的會讀書就留學去了，有的只會打架就跑船去了，有的會動腦筋於是做生意去了，也有一路江湖曲折簡直變成家族恥辱的那個阿姊，後來嫁了美國人，日子過得比誰都好…… 。

之所以這麼快就要錄完這張專輯，也是因為陳昇三十幾年的另一個家：同樣在大範圍的「南機場」區老公寓裡的麗風錄音室，即將都更拆遷。他要把握最後機會，在這裡留下一張獻給麗風的專輯。麗風不只讓陳昇錄了所有個人專輯，老闆徐崇憲（老輩叫他小徐，後輩叫他徐老爹，曾經獲頒金音獎特別貢獻獎）也是他的恩人：三十年前陳昇還在綜一唱片當製作人，天天帶偶像歌手去錄音，幫他她們唱demo，偶爾塞一兩首自己的創作到他她們的唱片。小徐聽陳昇的歌聲極有特色，又能寫歌，還會製作，就提議陳昇乾脆錄一張自己的專輯，他願意投資出版。

若非如此，陳昇根本沒想過要走到幕前當歌手。他說：當年他已經追到了在唱片公司企劃部門的同事（他說，夫人也是個外省正妹），便是後來的夫人。她對那些歌星的糜爛軼事看得太多了，一聽說男友要去當歌星，差點跟他分手。好不容易等到發片，兩人婚也結了小孩都生了，昇嫂還去看了心理醫生，就是難以接受另一半是歌星。幸虧後來是滾石張培仁簽下了他，還寫了「如果你們認為我有一點怪，那是因為我太真實」這兩句經典文案，讓陳昇沒當成「歌星」，變成了不大一樣的「歌手」，如此一路怪怪地真實到現在，夫人想來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出版《歸鄉》的時候，陳昇信誓旦旦：做完那張沒有鼓的專輯，下一張一定龐克到底，要變成「瑪麗蓮陳昇（借用Marilyn Manson的哏）」。沒想到《歸鄉》大獲好評，陳昇也多少心軟了，覺得不必那麼決絕，於是《南機場人》仍然是一張帶著抒情底色的專輯，編曲核心仍是范君豪、袁偉翔兩位青年，木吉他、三弦、鋼琴和弦樂仍然角色吃重。不過，這次畢竟是要為麗風唱送別歌，陳昇找回歷代「恨情歌」的樂手，早有革命情感的China Blue也來一起錄了歌，與《歸鄉》相比，《南機場人》或許更近於民謠搖滾吧。當然，能聽到「斑駁」老恨情歌的楊騰佑那老辣的藍調吉他和China Blue大貓那麻烈迷幻的鍵盤，我心裡只有感激。還有「黑潭」那氣血翻騰的悲壯史詩，都足以列入陳昇最厲害的重量級作品。

《南機場人》開場和收尾的歌都讓遼寧來的盲歌手周雲蓬擔任客席主唱，東北來的老周絮絮向天上的父親訴說懷念爸爸包的餃子，唉，還不等陳昇開口，眼淚就被催出來了。在這兩首歌中間，陳昇不但帶你穿梭在台北市南區外省老社區的巷弄，也帶你穿梭出入他在這座城市經歷的三十幾年光陰，在《南機場人》再次創造了幾個令人難忘的故事主角，許多都是以真實人物為本提煉出來的。我以前說過，現在再說一次：論中文歌壇以歌寫故事、寫人物，沒有人比陳昇更厲害的了，《南機場人》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最後，謠傳陳昇因為麗風拆遷，萌生淡出歌壇之意，我以此事相詢，他老神在在地說：「我怎麼退休？退休我就沒事做了。」這些年，麗風的工作徐老爹早已交棒給第二代徐玉光。就在「老麗風」走入歷史的此刻，小小徐掌門的「新麗風」已經在天母開張，《南機場人》專輯後來有許多部分，已經是在「新麗風」錄製的了。

所以放心吧，故事還會說下去的。讓我們繼續把時間留給這位已經六十歲仍然滿腔感懷滿腹牢騷永遠碎碎念又能一秒把你唱哭的文藝流氓大叔吧。

播出曲目：

菟絲花 牯嶺街那年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韓正皓演唱，1978） 責任（擁擠的樂園，1988） 投機者 三姐 斑駁 可愛的馬（with 伍佰，1992）（廣播未播出，見置頂完整版錄音） 黑潭 餃子（引） 餃子（跋） 黑夢 捕夢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