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未想像過的世界（2）：潑墨畫煤

方若彤進教室時，已是早上第二節課下課，而下節課即是班導韓岑的課，她趕忙抽出英文課本，發現有幾道昨天所派作業的題尚未完成，隨之投入寫題，直至上課鐘聲響起不久後，才聞教室後門，被人由外頭緩然開啟──

她知道，是喬一澐回來了。

方若彤不動聲色，繼續垂眸凝著桌上課本做預習動作，不過半晌，韓岑由教室前門從容步入，放下教師手冊於講台上後，逕直於黑板上寫起各項掃地工作名稱，台下此起彼落的議論聲不斷，大家便知曉──每次開學或段考過後，皆會更換掃地工作的時間又到了，有些人倒趁著韓岑寫書寫工作時的空檔，有一句沒一句地談天著，方若彤則趁此時，拿出其餘科目未完成的功課寫著，喬一澐倒是放下手中鉛筆，饒有趣味地凝著黑板上的那些工作，靜默不語。

倒是有不少「喬粉」於此時回望著喬一澐，見他專心致志地望向前方黑板處，試圖於底心祈禱上天使自己，得以同喬伊妘一起分配至掃地工作，縱使要抵掉她十年福報也無所畏懼！

直至韓岑寫畢後，她旋是回身，想來大家應該都知道此時此刻該做些什麼事了，於是由籤筒中抽出一個號碼，恰巧抽中班上一名最愛於課堂中鬧事的男同學，他忽地起身，大家相互發出怪聲鼓吹其上前，隨之寫下自己的號碼於想要的掃地工作下，方若彤這才將注意力置於前方景況，她先是環視一周黑板，實質上上頭的工作，無論填到哪個，她倒無所謂，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工作若有伙伴，其角色不容忽視──畢竟班上有些人就是本性頗「惡」，時常不負責任地把工作丟給其夥伴或塞給他人而成負擔──

她才不想遇到這種豬隊友。

那人寫下號碼後，依例抽了下個號碼，以此類推，一個個同學上前填寫自己所想的工作，方若彤眼見已然完成兩三項科目的習題，卻仍不見輪到自己，於撇頭觀望樓下花圃之際，她卻於此時聽見有人唱名自己的號碼：

「二十八號……二十八號！」於眾人在腦海裡思索著二十八號究竟是誰時，方若彤這才瞬時回過神來，頂著身側投來之無數異樣眼光，及身後那始終不移的視線，緩然起身並步至台前，觀視前方已然被填掉的些許工作，左眼角瞥見黑板、講台及窗台邊圖書區的工作，尚未有人填寫──估計是因大家都覺得圖書區那兒的工作過於繁雜，因應教育部政策之由，學校每週皆有一套「推薦書籍」，而負責這項工作的人，自然順理成章成為這一段時日，隱性的班級幹部──「圖書委員」，除卻每週需至圖書館搬取當週推薦書籍，同時得於每月末週禮拜五中午，舉行例會匯報班上同學的借閱情況，藉以提供校方更為了解現下孩童讀書的取向；也因需提供班上同學閱覽之由，還得另外製作借閱及歸還書籍單，以免書籍流落四方，屆時丟失，圖書委員雖不至於「必須」賠錢，可那心裡上的道德責任，確實是怎麼樣也過不去，所以這項工作，自然成了各班的「冷門工作」，因著上述工作內容，更得一組兩人──

可誰願意沒事自己給自己找事做啊！

而方若彤倒沒想到那兒去，礙於其他她較為想要的工作都被填走了，於是她不假思索地便填下了圖書委員的那份工作。

填畢後，她忽視眾人投來道道異樣眼色，穩然轉身抽籤，於抽起後，輕念著「三十九號」，心想這是很後面的號碼，估計是個女生，卻不料此時，喬一澐緩緩從座位上起身，方若彤驀地一愣，忽地憶起他是轉班生，號碼這麼後面倒也不是件怪事，一瞬即收起思緒，先行下台沿著靠窗那排走道返至座位，喬一澐則走著另一側，兩人如此錯開，待至方若彤坐定後，喬一澐已然步上講台，握著粉筆觀視整個黑板剩下的空格處。

而此時台下各位「喬粉」們，無一不盼著喬一澐選上和自己鄰近的掃地工作，抑或是成為同組成員，一瞬不移地以著視線默然傳遞，尤要在他背上燒出個洞來，此時的喬一澐恍如隔世，專心致志地復是環視一周，這才落下自己的號碼於方若彤的號碼旁，眾人見狀後有些不可置信，議論紛紛地投向不解神色於方若彤，方若彤仍是不為所動，僅是淡然瞥了眼已然抽取下支籤的喬一澐後，深覺他鐵定不會安分做事，開始做好這份工作只會是自己一人完成的心理準備。

思及此，方若彤收起目光，繼而做著作業，不再搭理周身所有反應，直到全部號碼都已抽完後，韓岑這才請班長拍照，上傳班群作為提醒，且下午開始即更換新的掃地工作。

於身後人坐定後，方若彤即專心致志地投入接下來的課程，下課鐘聲一響，她則聞韓岑喊著她和喬一澐的姓名，要他們等會到導師辦公室一趟，又換來不少班上同學側目，她不住一陣頭疼，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掉的。

這是他倆第二次一同被叫進導師辦公室裡，所有老師們的目光，全寫著：怎麼這兩人又一起進來導師辦公室了？而且一個是永遠的校排第一，一個是永遠的校排倒數第一──這究竟是什麼組合？

反觀方若彤此時的羞赧，喬一澐一如既往般地風輕雲淡，倒是讓身側的方若彤有種想攢緊拳頭狠然將其一拳打醒的衝動。

只是這時韓岑已然緩步走入辦公室，徹底打消方若彤底心正不斷升騰著的怒火及念頭。

韓岑一見兩人，倒無方若彤意料中的不解，仍是平心靜氣地坐下後，凝著身前一高一矮的組合，緩然啟唇：

「爬牆很危險，」此話一出，方若彤則意識到，估計教官已於兩人於學務處外罰站時，就已告知韓岑這件事了，「下次直接光明正大趁著升旗沒人看守校門的時後，再偷偷進來，」說及此，她有些微蹙著眉，眸底的擔憂很是真切，要知道，因著校風之由，校門四方牆上那遍布的鐵絲網，可不是虛的，要是一不小心發生了什麼憾事，該找誰負責去？「知道了嗎？」聞言，方若彤頷首以示應答之際，倒有些意外韓岑的「設身處地」，還以為她會同上次那般肅穆，喬一澐倒是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一個微小的頷首後，韓岑接收到兩人的應答，則請喬一澐先回，留下了方若彤。

方若彤一瞬不移地凝著身前人，一時半會無法放鬆下來，下刻則聞韓岑緩聲一句：

「若彤，」她不住蹙緊著的眉，讓方若彤深感她即要說出口的話語，極為重要，「若因為喬一澐握著你什麼把柄從而威脅你，你可以跟老師說，老師會幫你的。」此語一落，方若彤鐵定韓岑誤會了她與喬一澐兩人間的關係，覺得自己有難言之隱，不慎惹上了他，因而被迫與他一同行事──

可實質上，她是有選擇權的，於他們初遇的那天晚上，雖然喬一澐是以著命令的語氣要求她幫他擦藥的，可若當下她表示強烈拒絕，估計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轉身走掉──

所以一切的一切，終歸是她自己選擇的。

而她，現在想來，倒也沒那麼後悔。

思及此，方若彤收起方才即刻的一愣，隨之勾起唇角，向著韓岑緩聲解釋道：

「沒有這些事的，」她語氣裡的堅定，不容任何人否定，「我是因為今早肚子有些不舒服慢到了學校，恰巧在路上碰到他，他記得我是同班同學，所以就順手幫了我。」──順手幫她翻了個牆，也不知道這一番用來向梁馨媗解釋的說詞，用於韓岑身上不曉得起不起的了作用。

聞言，韓岑倒想或許方若彤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也不打算強逼，只是再次聲明：

「若彤，如果真有事的話，老師是一定可以幫你的。」此語一落，方若彤復是道了聲謝，澄清她與喬一澐間真無任何關係，一切僅是碰巧後，這才得到韓岑的應答出了導師辦公室，則見喬一澐根本沒走，仍倚於走道窗側，凝著窗外那片湛藍，不知道在思索著些什麼，顯然是在等她。

「走吧。」一察覺身側動靜，喬一澐收起目光，轉而落定方若彤之軀，挺起身後，最終淡然瞥她一眼，則緩然起步，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方若彤並未應聲，僅是亦步亦趨地跟於身前人之後，一同返回教室，她想，都歷經了這麼多事了，這次再沒有誰要先避開誰的了，反正破罐子破摔，他若是真又害她招來什麼仇家，她就找他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