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3/1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午後閱讀

    今天顯得沉靜,很久沒如此了。閱讀使然。
    辦公室,同事一二人在另一端各自忙碌。
    我的週邊全無人。打開書,徜徉文字,驚覺作者的斜槓竟如此完美,既是創作型歌手,又是作家,而那文筆之流暢、豐厚,袒露的人情之美皆使我驚艷。
    隨著文字搖曳,我的情緒也逐一擺動。
    比方寫女工排隊投幣打電話。
    當年台灣社會仍是發展中的國家,一支家用電話,十幾戶鄰里共享,因此電話接通,總會聽見另一端的人大聲嚷嚷其父、其母快來接聽,而女工則在一頭伺候自己的漫長等待,在每回通話的時效已近,不住地投幣再投幣以延長通話的壽命,只為聽到家鄉父母的柔聲。
    我想起中學住校,晚自習的消夜時間,那是最長的空檔,有些人到熱食部捧乾麵貢丸湯吃,有些則請教同學課業上的疑難雜症,或閒聊那男孩那女孩,或八卦某老師。而我總會拿著電話卡直奔新大樓,打電話回家。
    那時我的自習區在舊大樓,而卡式電話共兩部,嵌掛於新大樓的柱壁上,我們排隊,排成一條長辮,依序等候使用。有時前頭的人話匣子一久,我們便得站得更久,然而消夜時間有限,鐘響為界,鐘響之後便是自習的時間,得趕緊回教室就座溫書,因此我總遙首期盼前面的人快結束話題,讓我可以和父母說上幾句話。
    回首過去,我曾被親人恥笑,倘若不排隊,不知能省下多少時間,背誦英文單字或多算幾則數學,假如不打電話,不知可以省下多少費用,把這些錢拿來吃一碗溫溫熱熱的湯麵,比浪擲在電話費上好。
    但無論閒話砸來,我的電話卡依然激增,有回我返老家,拉開房間裡粉紅色的抽屜,用過的電話卡堆壘,我感動父母當年的成全。
    因此讀到女工排隊電話回家,我便心有戚戚焉的愀然起來,作者的文字功力使我共感,出門在外的小兒女哪有不想家。
    戀家一直是我的基調,從前常被譏諷為依賴性強、不獨立,現在則矯枉過正,變成事事憑靠自己,很少向人求助,有段時間活得很自己,像樹枒當向天際延伸其壯偉,而我卻硬要內縮成芥子,這弊端也讓朋友勸我:是該學習讓他人照顧妳的時候了。
    然而如今找誰學習?想想生命的河流總是蜿蜒成荒謬劇。
    另外,作者寫宮崎駿的心之谷,那首鄉村路的旋律、歌詞洋溢紙頁中,我彷彿聽見夐遠的、童年的傳唱朝我迎來,電影寫追逐夢想的小女孩,自許成為寫作者,她在靜慌慌的房間裡正勤勤款款地書寫。我常想,那俯首的背影,是否也能是我?
    然而那時哼著旋律的我不明白歌詞的意涵,今天閱讀,才知是鼓勵打拼的異鄉遊子。然而我省識自己過往的脆弱、迷惘、徬徨,是因為心中有「故鄉路」,才得以安然度過,直到邁入中年的現在猶然如此,於是驚覺原來很多性格的基調,並非隨著年紀增長而散去。
    作者寫學生時期的孤獨:當同學閒聊,下課的教室裡吵雜填充,她隨興自在地捧讀書籍,把自己熬成一首與世隔絕又獨自精彩的樂章。我彷彿看到自己的過去以及現在,然而我沒有她的勇氣,毅然的煢獨,多數時候我畏懼他人的眼光,甚至深受批評,比方被說是書呆子,或不食人間煙火。
    在過去,我總是檢討自己為什麼沒有人緣,為什麼在眾聲喧嘩之際我無法成為一枚音符,我詢問過朋友,她說:「也不能說是妳不好,就是一種感覺」然而是什麼感覺,她也說不清楚,我也不懂是何處的體膚給人絕緣之感?是笑容乾涸,或對於任何緋聞不贊一詞的非禮勿聽,還是如悶燒鍋,把心事燜燉獨嚐,不與人分享。
    當然出社會後,或近幾年,因為獨居,難免會想找人閒聊,而便利商店小弟、洗衣店老闆、越南料理的老闆娘,都是我練習交際、口說的對象,久之,好像能掌握些許互動,讓彼此展眉開懷。
    只是哪個才是真正的我?如三稜鏡多面向,今天,我只想語言休兵,歸返耽讀。只是那些過往的嘲諷在我看來,都成了偏見與誤解,比方持續閱讀讓我力抗孤單,在難過的時候有文字陪伴,可以讓我在蕭瑟處遇晴朗,至於孤絕則本性使然,但應對合乎禮儀,最起碼我並不高傲。
    於是在下午的忽悠時光中,我乘坐文字的翅膀穿越到童年,慢慢能夠體察到那時候孤單的自己,瑟縮在群體外的自己,戀家的自己,以及遭受語言灼傷刺傷的自己。傷痕緩緩浮起,而眼眶有淚。
    但那樣的午後斜陽,橘黃橙紅的踱步入內,好像捎來深具溫度的佳音,要我知道傷痕終會結痂,然而她如斯靜默、神秘,甚至不張揚地就在我眼前織錦起來,我一時之間離開文字而抬首,遂被她孤注的暖融深深吸引。我望著她,眼眶的淚水漸漸被乾晞,彷彿眼中也有了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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