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健行

山徑裡他在前，我在後。上坡的速度彼此等同，我享受那份來自胸腔肺部微微的喘息，直到三角點在眼前，一群旅客圍繞，聲音響在山裡，山吞噬、山容納。

我站在三角點把視野往外擴展，龍潭的建物盡收眼底，幾棟白色的方盒子井然有序，而不遠處紅色的斜屋頂更吸引人，田畝錯綜、有河環繞，中年的易感與沉靜視野被擴展已極後飄飛而來，不知什麼樣的衝撞仍使眼眶泛淚，也許是大自然本身對人就有一股無言的傾訴，使人感受溫柔的慰藉。

拍照，跟隨朋友的步履下山，陸續造訪多處的登山口，有靜謐的僅只一老人販賣醃製的果乾，也有小吃店三兩家，一人就著老舊的KTV電視高聲唱起不知名的歌曲，其他親友嗑瓜子喝茶，也有賣香腸的、彈奏吉他的，熱鬧喧騰。然後向右轉經一處登山口，停了兩部車，道路泥沙之地，好似等一場風來翻攪嘉年華會，一群年輕人朝我們走來，服裝很都市，問山路如何走。

林相仍然綠，畢竟雨水(二十四節氣)剛過，櫻花近期爭相的開滿樹枝，敲響春天的花卉賽事了。不知是否昨夜山間有雨或潮濕漉漉，蕨類相當蓊鬱，紛紛從岩壁的底端層層冒出，層層堆疊，彷彿依偎在群樹腳趾底邊撒嬌著。行走在岩石端，踩著，避開地衣類以免滑倒，有時一旁白繩綁在樹梢輔助人們前行，但我更多則是撫摸樹幹前行，我喜歡樹，猶然如此。偶爾對他們說些話，感謝守護整座山林，默默照顧對生態護育多數愚騃的人類。

然而在健行的過程，即使走在平坦之處，仍然會想起某些過往的片段，比方和誰出遊，那個誰的些許習慣，而後很容易拿那個誰的癖好、善意與當下的人事物對比，因此有了執著過往的困陷。相當不宜阿。但如何擯棄回憶的干擾呢？如果，沒有那些過去，我將如何從都市遊走者變成一個愛山、愛樹的人？所以我應當感謝那些曾經走進我生活裡的人事物，感謝他們帶給我不同視野，即便那樣的交遇短暫極了。

下山後，一行人到登山店裡，我立於一側靜默地陪伴朋友挑選裝備，仔細聽聞也學習不同大小的背包以及登山品牌。

然後在朋友的身側聽了這樣的話：登山找同步調的人比較好，速度快慢均等，減去等待的時間。

我聽了吃驚，我記得每個人的速度不同，體能強弱各異，均一化相當困難，我沒有反駁，只是靜默地睜大眼睛注視著朋友，而後在心裡有所掂量。

但後來他說：但長期一起登山就會培養默契，原本各有各的步調，慢慢地走著走著就會越來越相近，假如真的無法一時之間等同，那麼快的那個人就慢下來，等待慢行者。

剎那間我不知所以的感動了。也許這道理不只是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