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醒在零點零三分，坐在台北開往高雄的末班車內，耳機裡一直重覆播放 那首歌，看著窗外的夜色，好像又想起一些什麼，小小的，會發著光。 平日分隔兩地工作，鮮少見面近乎偽單身的兩人，共同的興趣就是看海，只要對方開口邀約，即便需要耗費許多交通成本才能抵達 ，也都樂在其中。記得有一次不經意提起，想要體驗在海邊野營、升火堆，週末很難排假又經常需要加班的你，特意安排兩天特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囊搭車南下，只為了完成我微不足道的心願。 那天是小週末，同事們都很準時下班，等待泡麵熟透的空檔滑開手機，看見朋友們接連在社群軟體打卡，不斷刷新的動態，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今天要加班到幾點才能回家，美好的週五夜晚，只有桌上厚厚一疊未完成核銷的報表，和麵條吸飽湯汁的廉價泡麵陪我度過，回到家再傳訊息跟你報平安。」發完牢騷後，我傳了一個極度厭世的貼圖給你，繼續低頭吃著泡麵。 手臂感到一陣痠麻，驚醒後發現已經凌晨十二點，簡單核對電腦和紙本報表的數據後，忽然看見一個半小時前你傳來的訊息：「我在你公司樓下」，我趕緊收拾包包下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趴睡在共享機車的儀錶板上。 「你怎麼會來？都沒有提前跟我說！」我又驚又喜的把你搖醒。 「走，帶你去看海！」你微笑著把安全帽遞給我。 坐在機車後座的我，把頭貼近你的肩膀，聞著你身上汗水混合古龍水熟悉的香味，就像被你打包的行李，迷失方向，卻感到異常安心。 騎了好長一段路，終於抵達目的地，憑著手機發出的微弱光芒，沿路尋找適合紮營的基地，邊走邊檢拾樹枝和扁平的石板，我們在沙灘上挖出一個淺坑，四周用石板圍出一個圓再向上堆疊，底部鋪著折成數段的枯枝，海風呼呼吹著，四隻手搭起簡易的擋風牆，勉強「讓」火種點燃，卻總在移動到淺坑中一瞬熄滅，反反覆覆試了好幾次，索性把皮夾內的發票、隨身攜帶的面紙和凡士林，混合放在枯枝堆裡當作引火柴，才順利升起火堆。 絢爛的火光照亮整個深夜，我們依偎在火堆旁取暖，聽著海浪不斷拍打石礫的聲音，我看著你的側臉傻笑，你突然拿出一把烏克麗麗，彈著我最愛聽的那首歌，那一刻，我天真的以為幸福列車靠站後不再駛離，臉上莫名一陣滾燙。 談了幾年穩定的遠距離戀愛，共同的朋友都很看好我們，篤定我們倆一定會結婚，但後來兩人對於未來的生活，沒有共同的目標；激情也逐漸昇華為親情，提出分開的要求，好像也是遲早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綴著金絲邊的黑色絨毯被掀開，天色慢慢透亮，我走到那條月光海岸的堤岸邊，看著不斷向前推進的浪花，一點一點偷走什麼，後來才發現你藏在雪白色的浪裡，逐漸離岸。 那天晚上，是我們倆最後一次相約去看海。 「各位旅客您好，本列車的終點站高雄快到了，請你留意隨身的物品……。」列車即將到站的催促聲響起，按下螢幕的暫停播放鍵，提示訊息跳出你刷新的動態，忽然想起臉書還留著你的好友紀錄沒有刪除，隔著車窗，我看見城市的光逐漸失焦，模模糊糊的好像那晚沙灘上殘存的灰燼，發著細細、小小的微光。 走出車廂的那一刻，我清了清喉嚨，聽見小小的聲音，顫抖著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掉進回憶的迷宮裡，最後一次回到有你的那一片海，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