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22|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筆記‧陰陽 016

齊朝銘正要接話,上官勝沉著的嗓音自堂上響起。
「十八,」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余方經,問道:「這曹家不是讀書人嗎?怎麼那曹伯舒沒去科考,卻去了禁衛營?」
「這你可就問對人了。」余方經笑道:「曹家兄弟倆都是抱養的,曹家老太爺曹敬堯沒有孩子,去老家抱養了兩個族中子弟回來做繼子,兄弟倆都出息得很。弟弟曹睿仲進了大理寺,還做了大理寺丞王劭政的女婿;哥哥曹伯舒則是六年前的武舉狀元。吳老大和我提過,曹伯舒是越州保義郎梁凱的關門弟子,不是個靠家世出名的繡花枕頭。」
越州民風剽悍,是南境三州最早生變之地。梁凱以保義郎之身,曾帶著一群老弱殘兵與在越州橫行一時的沙河寨對峙,是個在黑白兩道都叫得出名號的人物。東一鋪校尉吳向鴻是武舉出身,平時頗以此自負,他既如此說,想來這位世家子弟出身的狀元郎手底下是有點真功夫的了。
上官勝點了點頭,倒未進一步追究其間細節。
「康王殿下為何提拔他,與我們無干。今日之事,最要緊的是──」上官勝環視堂上眾人,續道:「我們能不能將弟兄的性命押在這位曹統領手上。」
就在此時,一個沙啞的嗓音自前門響起:「聖上降旨,勢在必行,不管咱們信不信得過這位曹統領,都得見機行事。」
這聲音不大,但堂中眾校尉均是一驚,抬頭看去,只見門口走進五個人來,當先一人是個面貌溫文的男子,身披重孝,手裡拿著一頂寬簷笠和一件寬大的對襟外衫,正是紅鋪的副都尉雲公華;他的母親月前死於火災,如今依律在家守喪。雲公華左手邊的男子豹頭環眼,神色警戒,是東一鋪的吳向鴻;右手邊則是個瘦小男子,整張臉曬得如同焦炭一般,目光炯炯有神,是西六鋪的蔣興。另外有個蓄著落腮鬍子的矮壯男子站在蔣興身側,一件皮短褂不甚合身地繃在身上,是北一鋪的歐陽盛元。
最後一人身形高大,站在雲公華身後,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來。此人生著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唇紅齒白,濃眉大眼,是北十七鋪的于霆,他比齊朝銘還小著幾個月,是紅鋪最年輕的校尉。北十七鋪前任校尉石惠坤年近六十,有胸痛的毛病,數月前喝多了酒,深夜還家,舊疾發作,倒在路邊一睡不起,當時的副尉于霆剛從北一鋪轉到北十七鋪才半年,不意就此補上校尉一職。
「雲副,怎麼過來了?」見了雲公華,上官勝連忙上前迎接,同時與其他幾位校尉見禮。
余方經看了堂上其他人一眼,心中一動──西一鋪的楊定遠負傷未到,不過他與蔣興是過命的交情,蔣興來此,等同楊定遠親至。雲公華這是將紅鋪如今主事的人全都帶到南一鋪來了,要談的事想必非同小可。
「這火還在到處燒,我哪有心思待在家裡。」雲公華在堂上坐下,將遮掩孝服用的竹笠與外衣擱在一邊,道:「這事已經傳得不成樣子了。」
他讓火煙嗆傷已有月餘,如今雖然已經可以說話,但聲音低沉嘶啞,與先前完全不同。
「怎麼說的?」上官勝問。
「最近說的是,」接話的是蔣興。「京師厲鬼橫行,每晚亂燒房子。」
「厲鬼?」
「還不是翰墨堂的事。」歐陽盛元道:「翰墨堂的老闆宋曉有個外室,叫做海棠,原是在丹桂坊賣唱的,紙包不住火,事情傳進宋夫人耳裡。這位宋夫人,是錢油子家的二姑娘,她還在做閨女的時候,就潑辣得很。錢油子不知打哪弄來了一個小妾花桃,錢二娘那時不過十五歲,就找人將花桃亂棍打死,如今知道丈夫在外頭安置了一個女人,居然好聲好氣地把海棠迎進宋家,旁人只道是轉性了,誰知海棠才進門,屋子不知怎地就起了火,連人帶屋燒得一乾二淨。宋曉那老匹夫聽了,屁都不敢放一聲。如今這火燒了翰墨堂,還燒死了宋夫人,人人傳說是海棠姑娘成了厲鬼,來報當年的仇。」
歐陽盛元將翰墨堂的妻妾之爭講得繪聲繪影,如親眼所見。
「這事我倒也聽說過。」蔣興一聲怪笑,道:「不過,若真是海棠姑娘死後作祟,第一個燒的就是宋老闆他家,怎麼會拖到現在才燒掉翰墨堂。」
一旁吳向鴻看著蔣興和歐陽盛元,沒說話。翰墨堂位於城東,但他東一鋪聽到的流言顯然不及其他轄區來得詳細。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上官勝皺起眉頭。
聽上官勝此問,雲公華「嗤」地一聲笑,道:「上官,你不是當真以為有個女鬼陰魂不散,每晚出來燒房子吧?」
「我已經不知道該信什麼了。」上官勝深深地嘆了口氣。「各位與我上官相交多年,當知我是不信邪的,不過,這回的事情實在古怪。起火時間都集中在晚上,偏生起火地點分散,全沒個章法,若說是有一群江洋大盜有所為而來,苦主不敢聲張,都兩個月了,總該能從失火的地方看出點門道才是。然而他昨晚燒的地方一是官舍、一是民宅,還有間破廟……這全沒道理可言。」
此語一出,堂上一片肅穆,沒有人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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