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整部電影選用黑白呈現,除了戴立忍飾演的「葛洛伯文創藝術中心」負責人啟文的行車紀錄器,只有在那裡面的畫面,才是彩色的。那是兩位主角肚臍跟菜脯窺視意淫的世界。也是在社會階級邊緣下的他們難得的小娛樂,對比出了在他們眼裡,有錢有勢的人尋歡作樂、紙醉金迷的世界,才是充滿著光明與色彩。
然而這樣“上層”的世界卻是不容他們侵犯的,單純的兩人基於對於有錢人的幻想偷看了行車記錄器,竟能將他們捲入政商勾結的殺人事件,也為自己引來了殺生之禍。故事的走向充滿無奈,但電影中人物的對白卻充滿了幽默,然而這樣的苦中作樂更是令人感到心酸,除了對白巧妙,角色跟情節的安排雖然戲劇化,但從不同人物的階層的生活背景呈現讓我們漸漸明白,有錢有勢的人做事的姿態,沒錢沒勢的人的無力與無奈,不只單純的對比,也引導觀眾到接下來情節會發生的事件。
電影其中一個段落,在肚臍吃面會菜過後,他就成為了政商勾結犯罪結構下的犧牲者,其實光是阿姨給肚臍多加了一個雞腿,我們就已經感覺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究竟是導演跟劇本的引導如此自然,還是因為我們其實早就不知不覺認知到世界就是會這樣運作?因此在觀看時不知不覺被劇中的情節、人物給反省了許多,它很直白告訴觀眾當我們講公平正義的時候,其實在天平某一端的人根本連喊的力氣都沒有,甚至覺得自己的煩惱擺在他們面前應該都是挺奢侈的。
有些觀點認為《大佛普拉斯》的旁白降低的整部片用影像敘事的質感,然而在我看來這正是《大佛普拉斯》的魅力所在。這樣的魅力我覺得很大部分來自於導演的誠懇,之前看黃信堯導演的紀錄片《唬爛三小》也是這樣感覺,導演自己當說書人講故事,用一種溫柔的方式帶領觀眾,旁白的語氣跟說詞不會讓人覺得把自己理念壓在觀眾身上,像是用一個夥伴跟朋友的身分去幫角色講述生活,讓角色塑造自然又有層次。肚臍離開過後,菜脯什麼都沒說,跟少數幾個認識他的人一起送他最後一程,出太陽的好天氣,卻遇到一窪積水,導演這時替肚臍說了話:
他其實已經在水的那一邊,希望他們送到這裡就好,接下來,他想要自己一個人慢慢走。
我們已經看不到肚臍了,但導演這種時候突然冒出的話,就像是婆婆媽媽忍不住替角色說兩句,有點囉唆,卻是一種出自於善意的溫柔,也讓故事多了層想像。
關於現實無奈的電影比比皆是,許多電影在反映台灣社會,但結局不免淪為一種對現實的無奈,告訴我們事實就是如此。然而,大佛普拉斯把近代反映社會現實的台灣電影拉到新的高度,反應現實之外,也達成了諷刺到位的黑色幽默。《大佛普拉斯》收尾在很不現實的荒謬,有個不可理喻的公道降臨,然後又再回到現實,反而更感覺到一種但是又何奈。
一切眾生本是佛,平等是成佛之因。然而《大佛普拉斯》卻讓人難以悟出眾生平等的道理,或許連佛陀都無奈,在這個連觀音都能當作黑金交易,佛像也可以拿來藏屍的世界,就如同片中的大佛,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菜脯在肚臍走後看見了他家的樣貌,看到他的私人收藏與留下的小秘密,然而這瞬間菜脯卻覺得這位朋友如此陌生,這時導演又開口了:
雖然現在已經是太空時代了,人類可以搭乘太空船到達月球,但卻沒辦法看穿每個人心裡的宇宙。
其實無論是地球外的宇宙或人心的宇宙,我們都只能見到一小部分,佛陀是否存在,生命是否公平,我們不得而知。但看完《大佛普拉斯》,或許我們多了一點認知去看待人跟人的不公,也試著珍惜自己所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