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動物溝通的過程中,許多人都很容易卡在三個難關:一,自我懷疑;二,無法確定有沒有溝通到;三,不明白動物溝通的運作原理,所以無法進行溝通。
其實,前兩種卡關,多半都能通過練習個案的回饋逐漸獲得證實;但第三種,就需要花相當的心思去反覆思量。有些人能夠很快地接受老師們給出的觀點,好比:第六感、直覺、量子力學、心電感應...等,這樣的人多半比較不會因為不了解動物溝通的運作原理而卡關。但基於我自己是個非常需要明究理的人,所以在動物溝通工作坊後,就花了數年時間,學習更多與動物溝通直接相關、或擦邊球的領域,試圖找出最能讓我心服口服的理解。
繞了一大圈以後我才傻傻地明白,原來在台東的尾聲,強哥早就教過我動物溝通的原理,只是我一直沒能理解。
「我容得下祂,是你容不下。」
銀合歡事件過後不久,有一天在民宿裡,我意外撞見強哥的身影。一下子刺激太大,我竟真的尖叫起來,鬧得民宿主人慌忙跑來關心,以為出了什麼意外。在看見原來只是一隻強哥嚇著我以外,兩位民宿主人那無言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鮮活。殊不知那個黑黑、油亮油亮、碩大的身影,在我眼中,確確實實比炸彈還可怕。後來,男主人只好邊嘆氣,邊幫我將強哥趕出房子外。
第二次邊打掃,再次遇見強哥的時候,我忍不住向民宿主人要了殺蟲劑。民宿主人為難地回絕了,說,他們在山上,不使用化學清潔用品。因為他們喝山上接下來的山泉水、吃土裡長出來的作物。光一想到那些殺蟲劑噴霧隨著空氣四處飄,被植物、土壤吸收以後,轉化為飲水與食物再讓人吃下肚,他們就堅決表示,所有的清掃工作都必須秉持友善環境的無毒產品。並且,大家都在住在山上。比起屠殺,他們更願意與不同的物種、族群共存。說完以後民宿主人轉身離開,並未協助我趕走強哥。那時聽完,我心裡覺得衝突。一來是覺得民宿主人說得有理,但二來是,我還是覺得好髒呀!這民宿怎麼如此,見著強哥爬也不處理。
第三回,是經過小客廳時遇見強哥。台東的環境真的很好,每位強哥都頭好壯壯,體型碩大。看著強哥在天花板的牆角上爬,我趕緊喊住正巧經過的民宿主人,希望能獲得協助與支持。沒想到,民宿主人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強哥、又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說了一句話,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我容得下祂,是你容不下。」
「女生不是都怕強哥嗎?」
民宿主人的一句話,鬧得我滿心不悅。心裡許多憤怒和挫敗升起。求助得不到回應也罷,居然還回頭指責我,這什麼理?於是後來,在民宿主人外出後,我便在庭院找了個最舒適的角落待著,一個人生著悶氣。
待著待著,也不自覺冷靜下來了。想著,既然我學了動物溝通,也花了好些時間練習靜心,倒不如趁現在試試,靜心到底有什麼用吧?總不能白花錢、白花時間,還什麼好處都拿不到,豈不當了傻子。於是我乾脆閉上眼,開始慢慢將注意力專注在呼吸上,調整呼吸。花了好些時間以後,身體開始鬆了,內在紛飛的情緒,也逐漸緩了。到底為什麼那麼怕強哥呢?我開始對自己好奇。然後,竟意外地想起幾件曾經讓我在意過的往事。
記得小學時候有一天,班上來了一隻強哥。幾乎所有人都驚傻了,女生們尖叫的尖叫,跳上椅子的跳上椅子,就我默默待在一旁,也不特意閃躲。但在班上一位英勇的男同學解決完強哥(並且獲得眾女同學們的青睞)以後,有一位男同學跑來問我:「女生不都害怕蟑螂嗎?你為什麼不怕?」
國中有一次,強哥事件重演了。一樣班上來了位強哥,在全班驚聲尖叫的時候,一位特別嬌小的女同學,默默地輕鬆解決了全班的心頭大患,一下子成了班上的女英雄。大夥都驚訝地問:「你不怕強哥嗎?很髒很噁心耶!」就連我自己,也在心神回穩以後,好奇地跑去問她:「女生不都怕強哥嗎?為什麼你不怕?」
而話一出口,我自己就愣住了。意識到自己竟無意間重複了別人說的話,我這才想起,更小的時候,我經常與家人們一起往草叢堆裡鑽,抓蚱蜢玩。那時候的我並不特意害怕昆蟲,也曾經認為強哥也就是昆蟲的一種而已,並不特別排斥強哥。那到底為什麼我竟聽進了別人說的話,變得那樣害怕了呢?
意識到其實是因為自己不想讓原本就與班上同學格格不入的自己顯得更奇怪,我才開始學著討厭強哥以後,我心裡慚愧極了。因為強哥,其實只是一頭無辜的黑羊。所有那些我覺得骯髒的感受、不悅的情緒,全都丟給強哥以後,我便不用再處理了。輕鬆得很。這豈不就是,霸凌的行為嗎?
天牛與荒謬劇
強哥事件結束以後,天牛算是最後一根稻草。那隻猛然出現在房門上、靜靜待著的天牛,一樣讓我心臟緊縮。我真的太害怕天牛會忽然飛起來了。於是進出房門時,必得千拜託、萬拜託天牛,千萬別在我進出房門的時候忽然有什麼動作,我會嚇破膽。只是天牛倒也冷靜。在房門上靜靜待著,民宿主人離開幾天,天牛就停在那兒幾天,好似是代替民宿主人來看家的。
幾天後民宿主人回來後,我再次硬著頭皮請民宿主人幫幫忙。他們一眼瞧見天牛,也驚呼了一聲:好大的天牛!但在拿著掃帚試著要移動天牛的時候,天牛仍然靜靜不動。男主人覺得異樣,湊近看過以後,向我投遞了一個難以描述的眼神,不可思議地說:「祂早就死了。」然後留下雙眼瞪大、啞口無言的我,兀自離去。
這一切,真的太荒謬了。害怕的感覺是真實的。只我有和天牛待在民宿裡的那幾天,我都過得緊張兮兮的,心跳加快、手心冒汗。這都是生理上、心理上的事實。但我害怕的對象本身,卻是不存在的。那隻我以為隨時會起飛的天牛,其實根本早就失去生命。我害怕的僅僅是一個軀殼而已。而我竟把自己困在害怕裡,連探究事實都不願意。這荒謬的戲碼,在我心裡又是一陣激盪。
你願意嗎?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在面對拉牙、蜘蛛、蜥蜴時,明明我也怕得要死,卻能聽見祂們的聲音?在面對強哥、天牛時,我卻完全忘記自己會動物溝通的事實,連嘗試溝通都不願意?原因再明顯不過了。動物溝通這件事能否成立,其實與人的意願有關。只有在一個人真的有勇氣面對、真心想要的時候,才能成立。同樣都是我害怕的昆蟲與爬蟲,面對拉牙時,因為我不得不與拉牙搶房間,即便再害怕,我都只得逼著自己去爭取自己需要的空間;但面對強哥與天牛的時候,我卻任憑心中那些「好髒!好噁心!」的感受將自己淹沒,一下子失去對話的意願。
記不得多少次,來到我面前進行動物溝通的人,臉上都寫著緊繃兩個字。咬緊牙關,下顎的肌肉線條繃得老緊,眼神飄忽不定。這樣的人,通常在「那他怎麼看我」這樣的問題上,會顯得特別緊繃。仔細詢問,多半都會自己說出很多愧疚的過往。但即便再害怕,他們也都還是願意來進行溝通,聽聽動物家人的真心話。那種帶著真心、願意面對的交流意願,才是讓動物溝通成立的主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