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耽美】裝病遊戲（ABO）（1）

　　蕭如沫發誓自己真的只是來逛街的。

　　但只要他偶爾得空並心血來潮逛街，偏偏就一定會遇到偶發事件，例如：突然聞到有人的費洛蒙失控的味道。他不免覺得自己這種「吸病人」體質真的很可怕，但本於身為醫生的職業精神，他還是循著味道往前跑。

　　蕭如沫腦中的專業知識快速閃過：往這個方向跑，牆上有不少應急抑制劑，這個人沒有使用，可能代表他不會使用，因此可能是剛分化的人。每人的性別分化狀況都不一樣，有時候非常突然，若剛好是神經大條的人，甚至有可能一不小心走一走就進入分化。而且剛分化的人狀況不穩定，無法控制的費洛蒙味道很有可能波及旁人。所以為了百貨的群眾，蕭如沫只好趕快身先士卒循著味道找到人。

　　他抵達的時候廁所門口已經圍了幾個人，正在議論紛紛要不要報警。他向他們說明自己是醫生後，就被讓了進去。進入廁所前蕭如沫稍微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個陌生人是在男廁裡，要是女廁他就得硬闖了。

　　他準確地循著味道找到最裡面的那間廁所，用力敲門。照這個味道聞起來，應該是分化成Alpha。

　　「先生、先生？請問你需要幫忙嗎？你是不是正好要分化？不用緊張，我是醫生……」

　　「……如、如沫哥？」

　　「咦？你、你……？」

　　反鎖的廁所門被打開了，裡面竟是一個蕭如沫意料之外的熟人——嚴明江。

　　「你、你怎麼……」

　　你怎麼在這裡？怎麼可能才剛要分化？

　　而且還是Alpha？

　　根據醫生生涯訓練出來的反射動作，蕭如沫僵硬但精準地幫嚴明江施打剛從牆上拿下來的萬用抑制劑。此時廁所裡的抽風機也開始大聲地運轉，應該是外面的路人成功請百貨公司幫忙調整空調，以排掉費洛蒙的味道。幸好現在的百貨都開始普遍在各樓層設置供給臨時狀況使用的萬用抑制劑，否則一定會時不時會造成混亂。

　　以防萬一，蕭如沫壓著嚴明江又等了十分鐘，確定抑制劑已經完全生效了，才把人架到肩膀上往外走。剛剛粗略的檢查結果顯示嚴明江還沒有完全完成分化，但也接近了。還沒完全分化就呈現這種濃度的費洛蒙，顯示嚴明江的基因非常強大，完全分化的時候一定更加可怕，所以一定要馬上帶走才行。

　　蕭如沫是自己開車來的，他本來想開車送嚴明江去醫院，但他卻堅持想要回自己家。

　　「回你家？你開什麼玩笑？今天是假日，你家裡還有個Alpha李子睦吧？你這種狀況回去，不要說休息，只會起強烈的排斥反應！」

　　「我不想去醫院，我想回家。子睦哥跟我弟帶寶寶回老家了，家裡只有我，沒事的。」

　　「回老家？你弟？為什麼是你弟跟李子睦帶寶寶回老家？」

　　「……我爸跟子睦哥的爸爸鬆口了，帶回去認祖歸宗。」

　　「……啊？」

　　「……對不起，我很抱歉。」

　　嚴明江尷尬地不知從何解釋，只能一臉抱歉地看向呆愣的蕭如沫。

　　蕭如沫很聰明，稍微在腦袋中順了一下從認識嚴明江以來的前因後果，也差不多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有氣卻不好發作的蕭如沫洩憤似地把嚴明江摔進車後座，再粗魯地把自己也摔進駕駛座，發動車子。

　　「哼，你要回家就回家，分化我看你怎麼自己扛！」

　　「如沫哥，我……」

　　蕭如沫才不管嚴明江的支支吾吾，全部一律不回應。反正不管細節怎麼樣，總之他就是被嚴明江騙了，騙了整整兩年多。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世界上最誤人的就是他自以為是的「心軟」。

　　蕭如沫第一次遇見嚴明江是在大學的附設醫院，那時他剛結束最後的實習，成為新任菜鳥醫生。那時他前一天晚上正好值完大夜，累得要死好不容易要下班了，走出休息室的路上卻正好看見一個戴著Omega防咬頸環的男孩拿著健保卡要掛號，但被櫃台拒絕。

　　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男孩正試著爭辯，但櫃檯輪值的正好是醫院最兇又最有經驗的護士，爭吵的結果沒意外就是又軟又可憐的Omega敗下陣來。男孩只好轉身走在蕭如沫身後，兩人站在電梯前面一起等電梯。

　　蕭如沫覺得這男孩好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但疲倦過頭的腦袋就是想不起來。出於好意，他決定低聲詢問。

　　「怎麼了嗎？」

　　男孩似乎被蕭如沫嚇了一跳，整個人突然縮成一團，警惕地望向他，蕭如沫不禁苦笑，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表示自己沒有威脅性。沒辦法，雖然他是個Omega，但身材高大，雖然因為Omega體質的關係無法練得太健壯，可也有一層好看的肌肉，再加上不笑的時候臉看起來非常兇，所以容易被誤認為Alpha。尤其此時的蕭如沫已經脫去了醫師袍，只穿深色襯衫加西褲，看起來就更有威脅性了。男孩猶豫了一下，再次瞥了一下櫃台、又打量眼前的蕭如沫，此時才終於發現他的脖子上戴著和自己一樣的Omega防咬頸環。

　　男孩考慮了許久，久到兩人一起走進電梯，他才終於低聲說話。

　　「我懷孕了，想看醫生，但是櫃台不讓我掛號。說是未滿20歲的人掛婦產科需要監護人陪同……」

　　「你幾歲？你的監護人呢？」

　　「我現在19歲，要再半年多才滿20歲。我、我我不敢跟我爸媽講，而且他們在老家，我不敢回去……」

　　未婚懷孕又逃家嗎？

　　如果是的話，能夠鼓起勇氣到醫院來、恐怕已經耗費這個男孩所有的力氣了，被拒絕之後可能還會就此抗拒醫院。

　　蕭如沫不動聲色地察看男孩的Omega防咬頸環，下面並沒有咬痕。

　　會是被強暴懷孕的嗎？但他又不像被強暴的人該有的神態……

　　「需要幫你報警嗎？」

　　「……啊？」

　　「你的Alpha沒有陪你來……你是不是，需要幫助？」

　　男孩愣了一下，又見蕭如沫暗示似地摸了摸他自己脖子上的防咬頸環，才終於搞清楚蕭如沫隱晦的言語暗指的是什麼，頓時滿臉通紅。

　　「不是不是，我跟我的Alpha很好，他本來打算陪我來的，但是這幾天他臨時有工作，我想說自己先來問問看……」

　　此時電梯門開了，抵達一樓。蕭如沫往外走，回頭看男孩還有點迷茫的樣子，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走回去拉住男孩的手往停車場走，默默嘆了口氣暗罵自己太心軟。

　　只怪他值班值到昏頭的腦袋讓蕭如沫此時才想起來，男孩是他隔壁的新鄰居，上禮拜才搬來的，他們只點頭打過招呼，然後他收了一盒對方給的伴手禮。他的確記得隔壁有搬來一個Alpha，但拿伴手禮來的應該是這個Omega沒錯。

　　「走吧，送你回家。」

　　「咦咦？可是、那個、我、這樣不太好……」

　　「我是你隔壁鄰居。你第一天搬來的時候還拿了一盒餅乾給我，忘了嗎？」

　　男孩明顯不信，但蕭如沫馬上報出了自家地址、並準確推論出男孩家的門牌號，男孩才尷尬得臉紅，乖乖坐上蕭如沫的車。

　　蕭如沫發動汽車引擎，嘆了一口氣。

　　「你叫什麼名字？」

　　「……嚴明江。」

　　「嚴先生，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我可以給你一點點基礎的建議……但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這樣做其實也不太對。你的Alpha滿20歲了嗎？」

　　「滿、滿了……」

　　「那你答應我，等你的Alpha回來，一定要一起去婦產科一趟，好嗎？即使沒有監護人，有年滿20歲的Alpha陪著的話，醫院是可以通融的。」

　　「可是……」

　　「沒有可是，一定要去。」

　　嚴明江被蕭如沫帶著醫生口氣的強烈的話語給嚇得縮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點頭答應。蕭如沫終於鬆了一口氣，想著還好這孩子乖乖的。

　　誰知道這只是後面一連串麻煩的開頭。

　　初次見面之後過沒幾天，嚴明江就帶著Alpha李子睦來拜訪蕭如沫。

　　李子睦是很年輕的職業軍人，大概是因為還是菜鳥，所以老是被派去執行一些麻煩又冗長的工作，常常不能在嚴明江需要的時候陪在身邊。他很鄭重地向蕭如沫道謝，搞得蕭如沫反而覺得不好意思。

　　從此之後，有時是其中一個來、有時候是兩個一起來，蕭如沫開始時不時被這對年輕AO伴侶抓著詢問各種關於懷孕的問題。

　　蕭如沫在家的時間因醫院值班而不固定，所以其實嚴明江兩人能成功堵到他的時候也不算多。蕭如沫甚至沒在醫院裡遇過幾次嚴明江，畢竟醫院太大、醫生的工作又太忙。不過即使次數不算多、問的問題通常也不算大，但對蕭如沫來說，下班之後還要被他們拿懷孕期的各種症狀來「考試」，難免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母胎單身Omega實在過得不太容易。

　　菜鳥醫生蕭如沫在醫院裡的地位其實也只比菜鳥實習生好一點，而且他的能力跟資歷都還遠遠不足，他甚至還沒有資格選擇分科。但既然都幫嚴明江兩人這麼久了，而且這對未婚懷孕的情侶過得實在不容易，所以蕭如沫還是抱持著「送佛送上西」的醫者良心幫助他們，在休息空檔努力找婦產科的學長問問題。問到後來直接被學長打趣是不是之後想選婦產科，蕭如沫也只能苦笑著打哈哈混過去。

　　等嚴明江好不容易生產之後，蕭如沫的家又被這對未婚情侶跑成了「育兒小教室」。

　　畢竟當了這麼久的「醫療百科」，蕭如沫其實感覺得出來嚴明江的產前、產後焦慮有點嚴重，兩人卻又遲遲沒有登記結婚。畢竟李子睦的工作特殊，嚴明江不敢、也沒辦法常常打擾他，只好硬著頭皮來拜託蕭如沫，蕭如沫出於同理心，也捨不得一個Omega這麼辛苦。但蕭如沫每次勸嚴明江要去看醫生、卻又勸不聽，所以雖然他總拖著疲倦的身體幫忙，幫完也都會告訴自己要硬起來拒絕跟強迫嚴明江就醫，但再遇到嚴明江求助時還是難免會心軟。而且婦產科的學長也知道他在幫朋友照顧孩子，時不時就給他一點建議，讓蕭如沫學到新知識就憋不住就跑去看看嚴明江跟寶寶的狀況。

　　幸好李子睦在寶寶滿一周歲那天，就把嚴明江帶去登記結婚了，順便還弄好了各種戶政程序，這多少降低了一點蕭如沫這局外人的焦慮。而且寶寶很可愛，也多少撫慰了蕭如沫疲憊的心。寶寶的第一性別是女性，幾乎繼承了嚴明江所有的優點，皮膚又白又細緻、一雙大眼睛像琉璃一樣精緻，且嚴明江的品味極好，每天都把寶寶打扮得漂漂亮亮。寶寶學說話的時候，第一句是喊嚴明江「爸爸」，第二句就是喊蕭如沫「沫沫」，萌得蕭如沫心花亂顫。有時候蕭如沫有空，陪嚴明江抱著寶寶出門逛街時，還曾經因為蕭如沫長得太像Alpha而被誤認為一對夫妻，令兩人哭笑不得。

　　此時，距離他們初識已兩年多，蕭如沫的菜鳥醫生生活也到了尾聲。反正也幫出心得了，蕭如沫乾脆在選擇分科時選了婦產科。

　　把未婚生活過得像育有一子的已婚生活，他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蕭如沫常常苦中作樂地想。

　　沒辦法，誰叫他心軟呢？

　　蕭如沫萬萬沒想到，兩年多的傾心相交與幫助，換來的是嚴明江的欺騙。

　　但氣歸氣，蕭如沫終究還是保有一點理智的，他車子一轉還是開往醫院。而嚴明江雖然欲言又止想要拒絕，但終究不敢惹完全氣炸了的蕭如沫，乖乖跟著他下車進了急診室。

　　蕭如沫瞥了一眼嚴明江掏出來的健保卡，上面的名字沒錯，至少在名字上他沒有騙人。嚴明江這種臨時分化一定要掛急診，有蕭如沫陪著，急診區的同事認出他後也多少幫他插了一點隊。蕭如沫像門神一樣叉著手站在嚴明江身後，不讓他有任何逃跑的機會，陪他一起聽急診室學長的說明。

　　嚴明江看起來臉嫩，原來如今已經21歲了，算是很晚才分化的特例，分化結果也的確是基因優良的Alpha，幸好除了分化晚之外，沒什麼大礙。不過既然確定是分化，也就坐實了嚴明江說了兩年謊的事實，因為未分化是不能懷孕的，無論是不是Omega都一樣。

　　蕭如沫盯著他領了七天份的抑制劑和各種營養補給片，確認他知道使用方法後，才把人拎回車上，開車回家。

　　「從實招來，或許還能從輕量刑。」

　　「我……」

　　「還是我這兩年來的真心相待，連一句實話都不能聽？」

　　嚴明江不禁抖了一下，他兩年來長了不少的身形其實已經開始有Alpha的雛型了，只是蕭如沫沒有特別留意，才會忽略掉許多細節，以為是正常的長身體。被蕭如沫瞪了的嚴明江似乎在一瞬間又成了初次見面時的男孩，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但在蕭如沫眼中已不再是可憐，是可惡。

　　「兩年前，小我一歲的弟弟嚴明海未婚懷孕，一個人逃家跑來找我。我自己也還在讀大學，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找了我弟的男朋友子睦想辦法。我們三個租到了這間房子，但因為我弟不敢跟爸媽講、憂鬱症又斷斷續續復發，所以我跟子睦哥只能瞞著他想辦法幫忙。子睦哥工作忙、需要賺錢養我弟，所以我那時後幾乎只能一個人照顧我弟弟，我又沒照顧過孕夫，整個人都慌了。想來想去只好一個人跑到醫院去，想說問問看，結果被醫院拒絕，然後……遇到了你。」

　　嚴明江跟弟弟嚴明海從小到大像到像雙胞胎，只是嚴明海16歲就分化成Omega了，而嚴明江則是到了現在21歲才終於分化成Alpha。懷孕期間，如果嚴明海情緒穩定，李子睦才會主動和他一起來找蕭如沫問問題，如果他的情緒不穩，則會讓嚴明江假扮成孕夫的樣子，來找蕭如沫問問題。

　　大概是因為鄰近分化，兄弟倆從去年開始身形、樣貌才逐漸變得有區別，為了不讓蕭如沫起疑，在寶寶出生之後，帶著寶寶和蕭如沫接觸、相處的一直都是嚴明江，而不是嚴明海。

　　「……你們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告訴我真相，為什麼、要繼續騙我？」

　　這一大段解釋聽到後來，蕭如沫其實已經不是生氣、而是感到荒謬了。三個人花這麼大的力氣跟功夫，只為了欺騙他這樣一個非親非故的鄰居，何必啊？不用說裝孕夫這件事有多難、兄弟倆不能同時在他眼前出現有多難，光是要兄弟倆在單獨跟他相處時完全不能露出破綻，就已經是難如登天的事情了

　　「哥，我……」

　　嚴明江的聲音聽起來很脆弱，蕭如沫相較之下看起來就冷漠得多，但他知道此時的自己也只是紙老虎，受到的打擊不比嚴明江少。他們就在嚴明江的欲言又止中，沉默地下車、走到嚴明江的家門口。

　　「如沫哥，我知道這件事情實在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說，但是、但是……我不想再騙你了。」

　　蕭如沫面無表情地站著，看著氣色不佳、緊張忐忑的嚴明江努力挺起胸膛，直直地望向自己。

　　「我剛開始說謊是為了保護我弟，但後來這個謊越吹越大，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你，開始害怕你知道真相之後再也不理我，越擔心我就越不敢說，只好一直這樣……如沫哥，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對不起。」

　　蕭如沫崩著臉聽完嚴明江的解釋，一句話也沒回應、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看著嚴明江表情逐漸黯淡，緊了緊握著的拳頭，咬緊牙關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轉身打開家門，躲了進去。

　　蕭如沫又在門外站了好久，才終於轉身進了自己家門。

　　這一切真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