誦經

我是祖母帶大的，就是人家說的隔代教養。

小時候，我常和祖母倆到各處去幫葬禮誦經。那時其實不太懂，說是葬禮，卻又不像平常看到的充滿著花圈輓聯那樣。記憶中過世的人躺在床上，祖母拿出她那小小的沒有一點光澤的缽，在床邊念經，很小聲很小聲對著亡者的耳朵，像唱搖籃曲那樣。

有時祖母會把家屬和我請出去，這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通常家屬們會問我『幾歲啦？想不想吃東西啊？』小時候比較怕生吧，總是擠不出一句話來回答。有幾次還因為一個人在其他房間等待，覺得可能要被拋棄了，或是再也見不到祖母而暗自流淚。『那Ａ嘉泥憨～』誦經完後祖母看見淚眼婆娑的我總會笑著說，然後把我抱在她小小的懷裡。

祖母的聲音很好聽，在她的障紅大棉襖裡有稻草的香味，無數次在她的懷中入睡，被她的溫暖和經文聲包圍著。祖母說：『我都是唱這些歌給他們聽。』『像這樣小小聲唱嗎？』在半夢半醒之間我常常這樣問祖母。『對呀，要輕輕的，心才會安。』這個輕輕悠悠的旋律，伴隨著我長大。

國二的冬天，祖母進了醫院，這年的惡寒使她每晚虛弱咳著，日漸虛弱的她最終在隔年的一月份過世。

在她過世的前幾天，問我記得小時候跟她去喪家誦經的事嗎？她說：『其實那些人都還沒往生。』『嗯？』我問她是什麼意思，她說：『就是還沒往生，他們還活著才會找我去念經，我是去念往生咒的，讓他們可以平靜的離開。』『啊？』祖母拍拍我床邊的手說：『有時候是重病，有些是昏迷不醒，他們都還沒死。』我的思路亂成一團。『就是我從小唱給你聽的那個，但是少了最後一個字，你要自己找出來，我不能對你唱完他，不然你也會往生。』

不知不覺中我繼承了長達一個小時的往生咒文，目前為止還在找最後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