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05|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原創BL】這個地方的我們2-4

  基隆的第二天早晨,鬧鈴聲尚未響起,林本溪緩緩轉醒,睡眼矇矓地環視房間,對自己從地板睡到床上感到茫然,但很快猜到是陽鎮赤做的。
  他趴在窗邊望向外頭,僅僅二樓高度,建築物遮住了風景,也只能看看地面的路人和車輛。
  睡前情緒仍殘留於心,像是沉重烏雲死死壓著。
  是否該找人聊聊?悶在心裡也解決不了,而且可能會毀了這個系列,也會讓工作室發展計劃功虧一簀。
  「壓力好大啊……」
  他抱頭倒向床鋪,陷入彈簧床的動靜,喚醒陽鎮赤的意識,後者眉頭輕動,撐起眼皮,便見到某人像蝦子的姿勢。
  林本溪沒有發現房間另一位已經清醒,多日煩悶而激動得像被扔進滾水裡的活蝦,左翻右滾地亂動,一個沒注意滾到床下,跟陽鎮赤四目相交,這時才意會到一切盡收眼底。
  「……早、早啊。」林本溪乾笑幾聲,耳朵通紅。
  「等會帶你去醫院,但再讓我睡十分鐘。」陽鎮赤翻過身繼續睡。
  「現在就讓你一覺不醒啊!」林本溪轉轉手腕。
  這麼一鬧,睡意盡失,兩人先後起床洗漱。
  昨晚打工達到義大利麵餐車完售目標,獲得額外獎金,今日旅費充足,兩人邊吃早餐邊討論今日路線。
  陽鎮赤指著觀光地圖,「你不是想去二沙灣?接著去和平島是順路的,這樣一看,台二線沿海都是滿有名的景點,若有時間還能去八斗子和象鼻岩。」
  林本溪看地圖附近地標,注意到標示的水金九,記得以前拍攝過,而且還是在那時意識到大學生陽鎮赤的心意。
  陽鎮赤注意到身旁人的視線,覷了眼,「臉怎麼紅了?」
  「這是健康色澤!」林本溪大口大口咬早餐。
  陰陽怪氣的,更年期提前發作嗎?陽鎮赤暗忖。
  「行程這樣安排可以嗎?」
  「嗯,好啊。」林本溪沒有異議。
  討論結束,老魚的房門仍是緊閉狀態,直到阿金他們到來都沒有動靜。
  阿金觀察過同居人的生活作息,幫忙解釋:「老魚是晚上創作,吵醒他會翻臉,大家自己注意。」
  美美捧著臉頰,笑得燦爛:「哇!阿金哥你居然和老魚住在一起,多……」然而在阿金的睨視下,被迫改口,「多麼可喜可賀的事……」
  「這麼說有比較好嗎?」阿金拍了下她的腦袋瓜。
  「他這樣算是正式員工嗎?」陽鎮赤好奇,公司的事告一段落,打算跟阿金聊聊營運狀況──由其是人力問題。
  「目前不是,我是有想網羅他,但不清楚老魚的意向,他……」阿金停頓不語,這件事也讓他有些納悶。
  當時提出聘請老魚擔任音樂負責人的邀約,老魚沒有立時拒絕,也沒有表示需要時間考慮,而是爆彈兩首吉他後,冷面回絕:『我不想被綁住。』
  因為不尋常,阿金並未放棄,尚在觀察狀態。
  「你該不會欺負人家了吧?」林本溪回想被阿金招攬那段時間,不禁起了雞皮疙瘩,「一個陌生人死纏爛打的,有夠嚇人。」
  此話點燃阿金的沸點,額頭爆起青筋:「那是你在那邊自爛說什麼『我不行啦』、『我只有一張臉啊搞什麼YTer』、『我不想被網路酸民群嘲只有一張臉什麼都不行啦』,跟你分析多少次,你根本沒在聽!為了讓你踏出一步,我有多難啊?居然說我死纏爛打?」
  林本溪縮到陽鎮赤背後,目含淚光,怯生生地指著行走火藥庫:「最後我就是在他這樣威脅下,拍了第一部影片……」
  「阿金哥罵人真的超可怕。」美美深有同感。
  陽鎮赤轉頭瞅眼心儀對象,熟練地化解不甘心,默然感慨:年紀差距不會變,所以不管多久都追不上啊。
  「別打屁了,你們該開始了。」阿金結束這場閒聊。
  +
  二沙灣砲台,又名海門天險,離義大利麵店位置相隔一段距離,位於中正區中正路,騎車一段時間才能到。
  基隆是抵禦海外敵軍的要塞,因此這座城市散落許多砲台群,每個地點皆紀錄戰爭的壯烈痕跡,海門天險亦是如此。該砲台建置於清領時期,經歷數次戰爭,臨海背山,易守難攻,成為監守基隆港的軍事基地之一。
  陶德紀錄了當時清法戰役戰況之險峻,法軍砲艦來勢洶洶,故劉銘傳選擇棄守基隆,這讓法軍順利佔領此地,然而交戰激烈,清軍死傷慘重,法軍也因水土不服而停止進攻,後續幾經此地的攻守交戰,最終迎來戰爭落敗。
  這座古軍事基地落於山丘,築起石磚砌成的城牆,城門口刻有《海門天險》四字,方入門內便是滿目綠意,樹木林立,青翠草原略經修整,然而步行之路仍佈滿青苔,無人來訪的營盤區寧靜沉鬱,甚至安靜得讓人生寒。
  陽光落到走在前方的陽鎮赤身上,整個營盤區只有他一人,也沒有鬼神。
  林本溪打算跟上,然而剛踏到門口,難以再往前一步,無端生起透骨寒意,心口跳得厲害,明明呼吸著卻汲取不到氧氣,使勁力氣呼喊他的護身符:「陽鎮……你回來!」
  「怎麼了?」陽鎮赤見狀,立即折返城門,攙扶腿軟失力的男人。他猜想可能是體質問題,參考幾年前拍片的作法,將人擁入懷裡,「有東西?這樣有好點嗎?」
  林本溪搖頭,揪著胸口,「沒看見,很不舒服……」
話末,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感覺情緒像被無限放大,心理防線徹底潰堤,壓力、痛苦、害怕、難過種種如海嘯般傾覆,讓他呼吸困難。
  見狀,陽鎮赤慌了,「怎麼還有影響?溪哥別哭……」
  「我不知道為什麼啦……嗚……」林本溪控制不住水珠湧出眼眶。
  「先離開吧。」陽鎮赤抱起他,走遠到停車的地方。
  二沙灣砲台內部設有公墓區,附近也有法國公墓,悼念當年在此地殞落的人。不少人覺得二沙灣砲台陰氣重,當地人不會去,晚上更是不會接近。
  「這次情況是共情嗎?」陽鎮赤沒料到有此情況。
  林本溪搖頭,因哭得累,整個人懨懨地,襲捲而來的情緒濃烈不散,正是這份情緒讓他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一手抓住陽鎮赤的衣袖,低聲說話:「可以說點心事嗎?」
  陽鎮赤怔愣,隨即頷首,然而此處仍在砲台附近,怕會持續影響林本溪。
  平時笑容滿面的,失落沮喪起來真惹人疼。
  他拉起林本溪的手,輕聲道:「先去忘幽谷濱海步道走走吧。」
  望幽谷為V字山谷,臨近海岸,山谷綠意盎然,遠望基隆嶼和漁港,耳聽海潮浪花,古時有人來此遊玩,因美景令人忘卻煩憂,故而又稱忘憂谷。
  山谷遍地綠草,然而沒有樹木遮蔽,若是在晴朗明日到來,更別提接近正午時間,直曬得人無法逗留。
  「比雨天好嘛。」林本溪再次拿出折疊傘。
  兩人下了山谷,石階步道緊臨海邊,隨著地勢蜿蜒,有點像在爬登山步道。一路走到相對較高的觀海平台,這才落腳喘口氣。
  林本溪憑欄遙望,蔚藍海洋和天空相交於地平線,溫熱海風帶來海的氣味,寬闊視野令人心曠神怡。
  「果然是忘憂。」林本溪側首一笑,「謝謝。」
  「嗯。」見他表情輕鬆不少,陽鎮赤放心了點。
  「啊啊──讓弟弟擔心真的太不像話了──」林本溪朝天哀聲,喊出最後一口羞恥感後,產生一點開口的勇氣,「跟你說……剛才砲台那邊,一下子把我的心情全都拉扯出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
  「害怕?」陽鎮赤沒想到會是如此。
  林本溪點點頭,尷尬地撓撓頭,繼續說:「頻道人氣下滑,需要改變,大家都在尋求變化,但我……沒有,限制工作室的發展,讓我覺得很內疚,厭棄沒有長進的自己……你變得這麼優秀,之前還說配不配得上,我覺得很難堪……就連現在,做不好《這個地方的我們》,無法達到阿金的目標,我很怕這麼廢的我會搞砸一切……」
  他掩住眼睛,淚水卻從指縫漏出。
  「我真的很怕,自己害得頻道劃下句點。」
  「我還能做什麼嗎?我想不到……我還是一如往常……」
  一口氣說完,林本溪深感難堪,掩飾性地笑了起來:「哈哈,真丟臉……」
  陽鎮赤兩手捏住他的臉頰,使勁往外拉。
  「很洞(痛)!」這麼一下,意外止住了眼淚。
  「林本溪,我總算知道阿金哥剛才為什麼那麼生氣,你怎麼還是沒聽進去?」陽鎮赤好氣好氣地嘆息,輕揉臉頰,「老說你長得好看,你還真以為自己只剩臉能看?」
  「……不是嗎?」林本溪眨眨眼,豆珠落到頰上的手指。
  陽鎮赤被反問到語噎,看向那群幕後員工,美美擺出大叉叉表示她不知情,昂哥輕輕搖頭,缺德阿金正在無聲大笑。
  「『為了讓你踏出一步』,那麼你當初怎麼踏出去的?」陽鎮赤問。
  林本溪顰眉回想,「覺得阿金很煩,就試試看,還滿好玩的……」
  「那現在呢?」
  「覺得我很廢……」林本溪一頓,搖搖頭,「想改變。」
  「這個想法什麼時候出現的?」
  「幾天前……」
  「傻啊,那你在急什麼?」陽鎮赤鬆開手,用外套袖口擦掉一臉淚水,彈了下紅通通的鼻子,「急得哭紅鼻子,怎麼這麼可愛?」
  「什麼啊!」林本溪臉紅,揉揉鼻子,「不用急嗎……」
  「你有的時間思考要變得如何,不要怕失敗,不要怕你想守護的地方消失,忘記了嗎?有我在,我能成為你們的後盾。」陽鎮赤揉揉他的髮,笑彎了眼。
  一如那年,毫不知情的你仍對我說這麼一句,給了我多大的勇氣。
  鼓起勇氣離開了,然後重新來到你的面前。
  「不管你想做什麼,我支持你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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