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閃光的火羅星

「行星塔派斯特-3空間管制塔台資料鏈握手完成。」 無機平穩的女性聲線在頭盔內響起。機表層溫度、散熱系統負荷、緩衝電池夾百分比、超重氫融合引擎運作狀態與重力控制系統運作優化比，確定。默讀完駕駛艙內所有顯示的數據列表，全周天駕駛艙的壁面恰巧地從前端循序亮起視野、一望無際蔓延到地平線邊際的冰原倒映在頭盔的抗紫外線鍍膜之上。 「”You have control”；祝一路順風，艾茲托萊。」瑞利散射的大空下，靈活伸展的十指扣上解除G力[1]安全模式[2]後重新升起的操縱桿；強化外骨格框體覆上了雙臂、加速抗性過載指示燈在頭盔內襯底部熄滅[3]─戰機操縱系統上線。穿越大氣層造成的顛簸結束─然後雙胴翼身分離流線造型的機影急速下俯。

「”I have control”—艾茲托萊‧寇斯摩，HRSS-P02、火羅星—啟動！」 —重力控制器拖曳的金光與散撒的粒子彷若燃燒的流星。

劃開大風孤寂吹拂帶來的紊亂，行星冰洋上過密熱點的郵輪與列排成彎道的檢查哨框架猛地突兀出喧囂。亢奮的賭盤下注熙攘劇烈的失溫、渴望目睹巨星的焦慮急劇的凝結；與緩慢漂浮的冰山相輝映的急促群眾停下了離散的腳步，目光投向反射著蒼白的矮星光照的海面彼端─只剩下腕上借錶投影的畫面中被靜音的即時賽況反覆刷新著排位、自動接收廣播倒數的字幕在邊角跳動。 —猝不及防的七倍音速通過。 急速變形撐開的雙胴機身、擺開雙臂與足迸裂的金光捲起了滔天的巨浪；隨即在後音爆連環的衝擊自足尖的骨頭隨著血液蔓延衝入觀眾的天靈，一瞬直達沸騰的能量炸開了情緒。驚愕、歡呼、讚嘆；拍攝的閃光燈與後追而來的戰機轟隆地穿過高處的檢查哨。跳動計算通過節點參加機數的數字隨著聲浪上升、 受到劃破氣流衝擊搖晃的框體彷彿是巨大的加油旗—速度與激情，全在節流閥的踏板催底中釋放。

「其實你很享受通過的時刻吧。」 遠離直至周天顯示器再也看不到檢查哨後，頭盔內的耳機響起了依然無機的聲線。「雖然聽不見歡呼，但你的嘴角剛剛失守了喔。」 「我才沒有。」貼著海平面超低空飛行企圖取得最佳重力引導比的男孩一面看著後方雷達範圍內的隊伍辨識資訊，在浮冰間優雅的滑行。知名的傳統紅線杯奪冠候補隊伍都以某種放水的姿態刻意零星散佈在領先群與第二集團的距離裡。因為前期賽道的難度指數低、排位獲得積分也低所以打算探查敵情並調整機體嗎？忖思狀況的他左手伸指打開路線規劃數位地圖的同時，右手拉桿操機滾轉爬升掠過漂浮冰原的崖角。 「不，可以取得頭盔內鏡頭影像與透過駕駛服偵測指尖動作的我絕對比你清楚；一面不經意用右手食指敲打著操縱桿的你很高興。我的程式預載有心理學分析模組─從幼兒到成人。」自顧自的女聲辯解著。沒有這種閒工夫。男孩皺起了眉頭。 得一口氣把積分差距在前期拉大才行—奪下最快圈速的額外積分—要採用無防備容易被鎖定的直線路徑嗎？ 緊接著圖上浮現了除最短距離估計線外的第二條推薦路徑─還有生物圖鑑資訊。「雖然飛行距離相對直線路徑增加了249.75公里，但可以迴避強度弱斑的異常區維持高重力控制器效率，總預估抵達秒數僅差6.44秒─而且路線人煙稀少，可以拍攝到氣球鯨年度的遷徙。」

「氣球鯨是星際邦聯指定一級瀕危物種，所以我想會對繁殖與求偶季節的鯨群開火的愚蠢駕駛應該不多，走這條路線顯然是比較好的選擇。距離路徑分歧點還有697秒。」 眨過冰上反射的眩光，少年將擋住了部分周天螢幕外景畫面的視窗以指尖轉至頭盔邊緣。「別這樣為難我，火羅星。」 「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了，艾茲托萊。你知道她喜歡氣球鯨的。你知道她喜歡的。」「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你關掉。」

「沒有麥克斯的聲紋你無法關閉我─看來不是我倆鬥嘴的時刻。」 DEFCON-2警戒。遭雷達鎖定。辨識型號為SF-Sb11超級軍刀式。武裝資料庫比照應是AAM[4]。快速掃視過所有資訊的男孩深呼吸。「看來這次我選的路線是正確的。我們飛直線。」 機動閃避開始之前，先讓食指敲敲操縱桿。 「—鯨魚很重要。」

駕駛艙彼端的透明艙罩下，呼著大氣的成年人吃力的抵抗著每一次高低速差迴切彎轉的力學變化。 沒有反制撒佈器拋出的誘餌、熱源或者是干擾絲。四枚百禽117式飛彈都是靠著不可思議的空力變形產生的速度差閃過；眼前與邦聯常見空間軍常用的「斷鋼聖劍式」戰鬥機相仿的機種採用了無法理解的非常規操駕態度。輕微的灰視[5]令人惱火。接近雷達噪響的聲浪在頭盔中轟鳴。突發在切彎後超大幅度減速掠過機身鴨式佈局三角翼上端的馬尾人形彷若穿著巨大地球古世紀裙襬的貴婦，優雅地脫離機砲的鎖定。 如果敵人有颱風9型或豪豬19世之類的機砲，這場純粹以指向勝負的接戰早就成為定局。還有兩枚百禽。在允許自由開火的比賽中不打算使用火器回擊；究竟這是企圖試探而刻意表現出的過度自信，還是單純看不起對手的挑釁？ 紅線杯能代表的事情很多，但唯一不被允許的是玩鬧。能自由開火射擊的競速賽追求的不是運動家荒謬的精神；領先群中能支援的小隊機即將進入超視距資料鏈握手的範圍。

「敵人似乎不想放棄。」 咬過牙關再次切換變形，承受重新爬升帶來的加速度與重力，艾茲托萊的耳畔平淡的聲線再次響起。「很可能企圖拖延我們的速度好讓領先群稍後抵達的友軍能施行超視距作戰。」 「看來剛剛估計切入大氣層的角度太深，結果減速到重新恢復等速的時間浪費太多。早一點點的話，我應該會聽你的建議。」推桿完成防禦滾筒擺脫敵方機砲瞄準的軸線，切出外角後街上平行水面的大筋斗，所有不耐的語氣伴隨著節奏控制的吸吐抵達頭盔底部的麥克風。「我實在不想才比三場就要讓你進行結構強度評估。雖然還有大約75次的變形餘額才會觸及機身臨界，但每次檢測我都不能睡在艙內……。」 「動態偵測捕捉到AAM-117HTK。」 嘖。半滾倒轉的機身剪開空氣的阻力拉出凝結的水痕，下降獲得輔助加速的機身旋轉縮小了截面與向量躲過擦身的飛彈。死咬的超級軍刀式與頭盔上標示第二台疑似發射百禽飛彈的「友軍」已經接近可視範圍。就算AI與推進系統理論佔優，但二對一─或演變成三對一的複合戰鬥還是會將人逼瘋。 剩餘對其他領先群的距離優勢正一點一滴的縮小。如果火羅星真的有搭載武器的話─猛的，危險的念頭竄過男孩的腦海。 「最大限度我允許使用高分子噴射鉤索。這是我們的約定。」 然後，原本緊緊用電磁鎖定封閉的左搖桿火器系統安全蓋彈開。「240秒後將接近最終哨點群。速戰速決。通訊頻道已經啟用。你還有18發定錨與700公尺的快速硬化纜線。」

「敬告超級軍刀式的駕駛員。」 國際救難頻道全頻傳來17歲男孩轉變末尾仍有一絲青澀感的聲音。「請做好跳傘安全動作。」 數位入侵攻擊？或者是真格的要使用武器？切斷通訊頻道、緊急啟用增設在駕駛艙座旁外掛的電子防壁的時間差裡，劇烈的氣浪吹偏了筆直追尾的戰機。一秒前的聖劍式上了哪去？動態雷達的天球沒能解惑。過量的推測與複雜的情報淹沒意識的瞬間，機翼遭到貫通損傷的情報以巨亮紅閃撲面而來。友軍11倍音速的飛彈、急速流失的冷卻液與操縱失效的資訊推開了駕駛艙罩。 彈射飛出暈眩之前，男人看見的是急停在半空以鋼纜揮甩著自身座機的機械人形！

何等反常的荒謬。 拋甩失控的機身與飛彈引爆的破片流衝擊在海面上閃起—以戰機為盾的狂熱衝破碎片與濃濁的煙塵，再次變形的機體揚起金光收攏機身揚長！

[1] G力 (gravitational force equivalent / G-force)，原為航空專有名詞，現在廣泛做為移動或改變切線，或是加速度與減速度時承受力道的通俗單位。 [2] G力安全模式是本作中駕駛員在承受高加速度與大重力變化時由駕駛艙強化外骨骼自動啟動的一種應變措施。最高層級下—通常被設定在穿越大氣層的第一宇宙速度或空間滑流帶行充滿震盪與承受巨大壓力的過程中，一切物理對機身的直接接觸操控與指令輸入均會被關閉，所有的系統均會由機載AI全權掌控。此在後面的章節會特別提到。 [3] 加速抗性過載指示燈是本作重要的G力耐受系統的一環，隸屬G力安全模式的一部分。每台機體採取的抵抗手段都不同；主角的是使用專用的駕駛服內部注入膠體溶液透過電場控制擠壓使血液能回到心臟。該指示燈指的是可緩衝上限餘額已滿、此時系統會自動鎖定物理接觸的操縱控制─亦即觸發G力安全模式最高級，並由AI代操機體。 [4] 空對空飛彈的縮寫。 [5] 受到正加速力時的生理現象，視線對於顏色的辨識度能力降低，看起來像是黑白畫面。這是G力昏迷的前兆類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