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28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主編專欄/寫在金鐘之前:台灣能不能拍出《魷魚遊戲》?

    編按:此篇希冀以結構與制度面來探討近期幾篇文章關於「台灣為何無法拍出《魷魚遊戲》?」與「公視前瞻計畫電視劇」的討論,希冀開啟更多對話與凝聚產業共識。
    文/徐佑德
    原本此文標題是寫在熊熊怒火中,但以和為貴。先說個人非常喜歡《魷魚遊戲》題材新穎、娛樂性十足、智商在線、導演功力出色,縱然最後一級有點反設定(俗稱雷到)。但依然是國際影集高標。
    不過近期在不同消息通路隱隱感受到,台灣拍不出超出預期的商業作品,先被拿來砍頭的竟然是公共電視,似乎不管本屆金鐘評審給《天橋上的魔術師》拿多項大獎或煞羽而歸都是「問題」。只能說要找打點很簡單,要解決問題很難。那我就來好好討論一下台灣到底要怎樣(how)拍出《魷魚遊戲》,而其中又需要哪些工程。但畢竟本人只是後輩,參考就好。
    我要提出三大點:第一是預算規模與經驗、第二是內容尺度與試錯容忍度、第三是產業環境跟配套措施。
    一、預算與經驗:全新視野我們準備好了嗎?
    首先,在預算與經驗上。韓國影視產業和台灣影視產業其實落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正如同韓國的Kocca創立於2009年,而我們的Taicca遲至2019年才啟動,差了一個黃金十年)如果說韓國影視已經站上大聯盟,堂堂能成為好萊塢和美劇的最大敵手,相信沒有人會反對;但台灣呢?台灣本來就還在小聯盟升級中。
    如同台灣強勢OTT平台MyVideo跟Catchplay+都才在這兩年推出較高預算的原創作品(friDay跟某平台也進場),加上公共電視與其他旗艦計畫的預算,最頂規模不過是兩億(目前最高可能是Netflix原創,由百聿數碼《華燈初上》)。目前台灣戲劇最保守回收成本約落在單集600萬,不超過十集。
    但讓我們實際看看規模差多少齁!作為Netflix旗艦韓劇,《屍戰朝鮮》和《Sweet Home》的單集預算粗估至少落在台幣7000萬以上,後出的《魷魚遊戲》估計有可能預算還在這之上。
    而台灣,目前的旗艦劇規格是2億10集、一集2000萬,而且我們這是一個新嘗試,過去以高預算影集規格來說,2000萬,是一個開始,是一個嘗試,是一個想要急起直追的氣勢,但它也是第一次。如果沒有練習、沒有糧草,我們要怎麼有可能夢想有天打上大聯盟?
    同時隨便砸個5-7億,台灣影視專業工作者也沒碰過這麼大的預算,只會帶來壓力(畢竟才兩億就要被罵這樣了),尤其在我們工業化不足之時,所以製片制跟戲劇統籌的培養更顯珍貴。
    劇本開發1-3年跑不掉,在品質與量產不過穩定之前,產業的投資額是無法成正比的,市場又瞬息萬變,要養出卡司、要養出好導演好編劇都很難,養一個頂級導演很難,毀掉一個導演很簡單,但比如《俗女養成記2》就做了很好的示範!
    二、尺度與試錯:多元化的發展不是一時半刻
    第二是尺度跟試錯,在過往只看收視率不看社群反應,NCC還要把《大嘻哈時代》整段碼掉的現在。長期由頻道商主導,題材不多元、創新不足、陷入惡性循環。任何天才,來到這個環境也會變成庸才。第一次做戲就要被罵到爛,誰還敢嘗試。
    一般電視台能播《魷魚遊戲》嗎?不行,電視台這邊就沒有版權收入。當台灣影視產業面臨商業投資與平台多年的投入荒廢,只播外劇。我們的台劇只能拿偶像劇和鄉土劇的資源,想多做點事的人都被認為是異想天開、或出走。我們逼走、逼死了多少創意和人才?
    肩負文化意義與商業娛樂性本來就很難,我們今天就要用這一點把創作人跟平台踩死?
    終於,大家都認知到傳統的公式已然疲乏,發現國際平台兵臨城下。我們終於要迎來不得不變法圖強的時刻,三立各種調整便是明證,比如《全明星運動會》《未來媽媽》《天巡者》《用九柑仔店》。東森的《神之鄉》《聲林之王》《A級戰場》。TVBS有《翻牆的記憶》《十六個夏天》。大家都很努力啊!這些我也很愛啊。
    當公視與政府試圖把人才留下,就說為黨國服務。BBC也做了很多高冷的莎士比亞劇好嗎?但也做了《黑鏡》《倫敦生活》《頂級跑車秀》《英國烘焙大賽》,帶動了iTV等頻道跟進。怎麼會是公共電視排擠商業市場,道路拓開了。做完示範繼續向前走,這便是公館電視的使命啊!
    在這個關鍵的歷史轉捩點,我們要記住的不只是《魷魚遊戲》,更是韓國網友在享受《魷魚遊戲》時的感嘆(引用自FB粉專「韓網評論翻譯站」1)這些評論都很中肯,也很值得台灣借鏡,台灣同樣在面臨這個從本土電視台轉型到國際OTT的時代,商業電視台有其家庭觀眾、收視率、過去黃金公式的包袱。有很多事情不能做、或無法那麼明快決斷的做。
    但時間是不會等人的。
    在商業電視台也許還有許多原因無法跟上新題材轉換的時候,公視領頭,以前瞻預算在這個浪潮上嘗試了多元的類型與新銳導演),從林君陽的社會議題劇《我們與惡的距離》、魔幻寫實的文學改編劇《天橋上的魔術師》、蔡銀娟的消防職人劇《火神的眼淚》、原文文化與台灣歷史的《斯卡羅》…
    每個不同的題材接觸到市場,都有熱烈的討論與迴響,為產業開拓出不同的面向,也帶來實際的觀眾反饋,在在或可以讓未來的新嘗試開出新路或有機會接收到實際反饋後去做修正,在傳統已逝的全新局面裡,這是至關重要的。
    因為沒有人第一次做就一定會做到100分。所有的新題材、新嘗試、新團隊,都需要更多試誤和容錯的空間。商業台需要自負盈虧,也許承受不了這麼多的試誤與容錯,所以公視帶頭前進打破了傳統商業和文藝的界線,以新題材的好劇擄獲國際平台的企重和國內觀眾的掌聲。
    如果在這個時候,沒有試錯的空間,每個新題材、新嘗試、新團隊,只要第一部沒有做到100分就被封殺。那才是真正的無路可走,自掘墳墓。
    三、產業環境與配套:需多方討論整合與新指標
    第三是產業環境跟配套,前面有說到,但我要更進一步講,公視肩負著文化意義與使命,有他能做跟不能做的,說資源傾斜,先把台灣內容推出國際的正是公視!要不然把餅外擴,交出成績。往內打自己人,打人品人脈,對產業一點幫助都沒有。近期以公視取材過於小眾,講得似乎全體台灣都被綁架了。環境之所以傾斜以及我們需要公共電視的原因從來不是取代商業!是彌補商業之不足,這樣本末倒置的批判讓人無法吞忍!
    至於如果各位覺得收視率不能當作參考,需要新指標,那是否要開始從數據端(社群媒體與Google)來完善戲劇熱度?關於這點我相信有很多有志之士!(台灣收視率低,其實反映的是高科技王國台灣的網路覆蓋、手機行動上網的依賴度等等都相當高!)
    從電視台到OTT,從被頻道餵食到主動選取(on demand)觀眾的口味與觀影模式都正經歷翻天覆地的改變,所有人都知道舊已不可守,但新要如何趨近?全新的天地,既充滿希望也充滿兇險,就像《魷魚遊戲》裡那座「踏腳石過橋」一樣,愈是排在前面、愈有勇氣踏出第一步的人,很可能就成就了後面的贏家,但如果沒有人要踏出去,全部的人將一起死在橋上。
    而,徵引有識之士之語《放映週報》:
    「《我們與惡的距離》的出現,凸顯了台灣社會確實已具有足夠的創作能量,在「由公視委託民間製作」的模式降低民間公司風險的前提下,打造出現象級的作品。然而,它也凸顯了由於《公視法》長年未經修正,而讓公視始終陷於和民間合作的「子彈」不足的困境。」
    「費盡千辛萬苦才能爭取到一點政府預算的公視,比擁有豐厚資本的跨國影音平台更成功地整合了創作端與製作端,而打造出足以回應台灣社會,獲得觀眾廣泛正面回饋的作品。然而,《我們與惡的距離》終究只是來自特別預算的「違章建築」,特別預算能夠創造出幾個好作品,乃至於超高規格的旗艦作品(例如仍在製作中的《斯卡羅》和《天橋上的魔術師》),卻不足以創造出結構化的力量,讓《我們與惡的距離》的合作模式能夠持續被複製。
    如果《公視法》對政府捐贈公視預算的限制不解除,對公視公共任務的描述也始終停留在「彌補商業電視之不足」,而非「形塑數位時代的國家文化傳播戰略」,未來台灣的創作者終究必須仰賴跨國平台資源——如果走向成功,台灣觀眾的觀看框架終究必須如1990年代一般再次被定義;如果走向失敗,在台灣尚未制定OTT專法之前,沒有法規壓力的業者也或許會選擇放棄「在地化」的製作策略。」
    公視需要子彈,需要底氣,才能持續以更接近國際規格的資源,來支援更多元的創作並容錯,讓產業慢慢追上這黃金十年。台灣要製作出《魷魚遊戲》,絕不是一朝一夕,但在一個一個踏腳石投石問路之後,我們必然終於能贏來最後的贏家與曙光。
    有了公視開第一槍,未來希望的更是商業電視台舉旗相應,把原本想做的一起跟著文策院的國發基金往前衝,國發基金挹注投資(以大家的聰明才智一定有門路),讓商業電視台與投資方能投一帶一,分攤一半的風險;同時也苦心經營國際市場助攻策略與布局,讓優質內容更有被國際市場及平台看見的可能、提高談判籌碼、開創全新藍海營收,這才是產業健全的不二法門!
    放下屠刀,我們手牽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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