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2|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老白男文學世界

經過多年的努力,智允終於成為了英文系的系主任。對於一位非白人女性,能夠在美國學界取得這樣的成就,是多麽不容易!然而,事實上這個職位其實是顆燙手山芋,除了內部固有的體制危機,還正面臨存亡之秋。偏偏智允自己也有特殊的家庭與感情狀況,她的感情伴侶亦是系上教授,一次的酒後失態,他的舉動對於風雨飄搖的英文系更是雪上加霜。在拯救系所之前,智允似乎必須先顧及伴侶,捍衛自己......
叫她系主任》是一部用「文學已死」包裝了年齡、性別、種族的影集。原先看到主演是近來及受矚目的韓裔演員吳珊卓,以為會是單純掉入樹洞的愛麗絲那樣的故事,殊不知是白兔誤入叢林的凶險。其他的演員也都大有來頭,包括資深演員霍蘭泰勒、能導能演的傑杜普拉斯以及曾演出華語電影《雙瞳》的大衛摩斯等人,且多數角色都有在各自的位置上得到發揮。
針對年齡、性別、種族的問題,也就是俗稱的「老、白、男」,若從「文學已死」作為出發,我會側重於「老」的討論。身處在科技蓬勃發展的時代,走到求學中生涯中期,當我們必須要初步選擇志願方向,多數人會被鼓勵「投入」自然組。自然組出身的人,不但會得到未來就業的必備能力,而且基本上不愁吃穿,賺得比多數文組人多太多了。文學人才和科學人才的培養,相較之下實在耗費更多的時間及資源。當文組人說出自己大學四年,學到最多的是文字鑑賞品味的能力,換得嗤之以鼻的數見不鮮,沒辦法,這樣的技能的確難以掙大錢。也因為既沒有明朗的前瞻性,又存在著生存壓力,許多領著藝術學士(Bachelor of Arts)的文學院畢業生,就這樣一輩子放棄了四年所學。
連本科生都不在捍衛自己的專業了,何以傳承這門學科呢?於是,青黃不接的文學院裡,充斥著被認為尸位素餐的老教授,似乎也只是必然。始終懷抱熱忱的資深教授當然比比皆是,然而他們並不醉心於教學,而是研究。數十年如一日的教學方式及內容,其實愈來愈吸引不了學生了,甚至以文學為志者也難以投入其課堂中。就讀外語科系,學習的是「有用的第二語言」;而在本國語言科系,鑽研的是「用不到的文學」。文學是各個文化中的獨特存在,卻往往被自己人棄如敝屣——有多少人當年以台灣文學系作為大學的第一志願?有多少父母打從心底支持自己的孩子投入台灣文學領域?
原來不只在台灣,在美國也是如此,美國人對於英文系也並不友善,這部作品中讓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正是這點。當經費不足而必須減少支出,首當其衝的始終是本國語言學系,只因教授的是「無用的文學」。對我而言這是一個無止境的循環,教授無法讓學生愛上文學,學生因此不願意真正投入文學領域,沒有新血注入,使這個領域必須依靠日漸年老的教授繼續支撐。中流砥柱們年歲愈發長,改變教學方式的能性便愈低;當這裡對後一位長者凋零了,也就是文學徹底死亡的那一刻。一個沒有了文學的文化,只是讓未來的人們快速遺忘。
劇中這所學校的英文系還算是幸運的,雖然資深教授佔有一定人數,至少系上依然有年輕的後進。這位後進不但熟諳自身研究領域,她的教學方式也獲學生廣泛好評,課堂人數總是坐滿大間教室的座位。她身為女性,又是非裔,雖處在升遷不會因身份而過度受到刁難的現代,然而她的成就則未必是因為個人的努力而獲得。賦予她終身職(10-year),原來只是表現出英文系是一個非常開明的地方——他們何必這樣做呢?
畢竟智允,他們現任的系主任,既不年老,又是女性,還不是白人呢!不過對我而言,這也是問題所在。過去在各領域,權力多半掌握在年長的白人男性手中。歐巴馬當了八年的總統,美國仍未真正消弭太多的種族問題;之後希拉蕊的落選,更代表了玻璃天花板仍尚未被打破。身為一所大學中的一個系所,本身的存在已岌岌可危,竟膽敢一次大刀闊斧,將老白男一併祛除!偏偏智允也是渾身破綻,與之有情感關係的同事遭處分時,她無心的一句話被放大檢視——身為系主任,她被大眾認為必須扛起責任;身為「輕亞女」,她則被更年長的同事們認為缺乏能力。身為一位女性系主任,還是一位亞裔,較其更為年長的教授們,又怎會真正心甘情願地在智允底下做事?
改變來得太劇烈了,老教授怎麼可能放棄抓到她任何把柄的機會?系主任看似黃袍加身,據我所知許多教授可是避之唯恐不及。多了一項頭銜,代表多了一項重任,這個擔子嚴重排擠了投入自身領域研究的時間,也容易消磨原先面對體制的釋然。「系主任」原來不是榮銜加冕,只是職稱的增加。可是以智允的身份,她沒有理由拒絕這得來不易的殊榮,而且起初她也是抱持著要做大事的心情坐上這個位置。顯然地,即使智允認為自己早已準備萬全,當今社會依然認為是操之過急的。除了年輕的非裔女教授,智允同樣也只是體制改革中的旗子,不是嗎?
出包的教授後來的遭遇,翻轉了男主內女主外的傳統,智允的養女的成長背景,映照出文化交融的模樣......然而我還是想要把焦點帶回文學的處境。作為文學院出身者,求學時的確遇到不少敵死不從文學的同學;當年曾經不齒這樣的人,可是正在這邊寫字的我,那四年其實也並沒有花費太多的心思在文學上。更別說畢業了以後,由於並未在相關領域工作,基本上連真正拾起書本的次數都寥寥無幾。喜歡文字與喜歡文學並不相等,如今我也無法把握,自己是否將再次浸淫文學的世界——也許心中早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承認。
大學其實是個科層體制,文學院又因其領域的特殊性,造成人員流動更加地困難。我並不希望看到文學真正死去的那一天,但求仍在領域中努力的人持續堅持,社會對於文學的想法亦能逐步改變。它雖無法帶給我們財富,卻能充實我們的心靈,開闊我們的胸襟。如果文學死了,只有科學的世界對我而言,將會是我十分畏懼的,沒有靈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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