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畏」到「療傷」：【搖滾青春戀習曲】與【曼哈頓戀習曲】

從「無畏」到「療傷」：【搖滾青春戀習曲】與【曼哈頓戀習曲】

　【搖滾青春戀習曲】（Sing Street，2016），曾經是我大學時期，最鍾愛的一部愛情電影。 　原因無他，片中那種很純粹的，為了愛而無畏追求夢想的精神，深深地令我著迷。

　青少年男主角Conor（福迪亞·瓦爾什-匹羅 飾）一開始玩音樂的原因很簡單：他需要理由去接近神秘女孩Raphina（露西·波頓 飾），並約她出來。然而，這群小屁孩在組樂團、寫歌、拍ＭＶ的過程當中，Conor漸漸發現音樂不只是單純的把妹工具，更是一個抒發他心裡苦悶，並讓他從不完美的現實逃脫的一扇任意門。　

　本片的故事發生在80年代中期的都柏林，彼時正好是愛爾蘭經濟最差、失業率暴增的蕭條時期。你會發現電影中的每個大人，都生活在破碎與絕望之中： 　 Conor的父親面臨失業、妻子外遇等問題；母親每天下午都坐在門前的一方陽光中，幻想著從來沒有實現的南歐蜜月旅行，並懊悔著自己的人生；兄長Brendan（傑克·雷諾 飾）則因種種原因，放棄了心中的夢想，鎮日與殘念為伍。

　身處於那樣一個迷茫的年代、抑鬱的社會，以及搖搖欲墜的家庭之中，所幸有「音樂」給了Conor願景與希望。 　即使Raphina始終若即若離，Conor仍毫不猶豫地拉著她的手向前奔跑；即便身無分文、一無所有，而「搞音樂」這條路有再多風浪阻隔，Conor仍帶著Raphina一無反顧地逃離都柏林，踏上追夢的旅程。

　其實，我們自己何嘗不想從充滿壓迫與不滿的現實中掙脫？我們又何嘗不希望自己也如Conor一般，對「愛」的信仰、對「夢」的執著，可以如此的「純粹」。

　這是當時我被深深感動的原因。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有夢想，也都有愛，然而諸多的經歷與挫折，使我們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保護機制，不那麼輕易地「將自己交出去」了，不再那麼輕易地付諸行動；大家都寧願畫地自限，躲在自己安心的舒適圈內，自怨自艾。

　所以看到Conor能那麼天真、那麼勇敢地去闖蕩，去付出時，其實給了我莫大的鼓舞。當時我怒火燒灼的心靈，有一部分就這麼被治癒了。

　

　在看完【搖滾青春戀習曲】後，按圖索驥，找到了導演約翰·卡尼（John Carney）的前一部同樣大受好評的作品【曼哈頓戀習曲】，在當時20出頭歲時看，反而沒看懂。只是覺得音樂很好聽，故事鬆鬆散散的好像很浪漫，僅此而已。

　直到現在，將近25歲了，自己也從懵懂無知、尚未見識天高地厚的大學生，變成了厭世也厭惡自己的廢物研究生了。此時再回頭來看【曼哈頓戀習曲】（Begin Again，2014），才發現此片別有一番深刻風味。 　此片帶有著某種看似清描淡寫，實則非常深沉的無奈與哀傷。

　故事講述失意的音樂製作人Dan（馬克·魯法洛 飾）某夜在酒吧中宛如放棄人生一般地買醉豪飲時，聽到了素人Greta（綺拉·奈特莉 飾）的演唱，竟重新生出了製作音樂的念頭，希望能發掘她的創作潛力。 　原來，Greta本來是搖滾巨星Kohl（亞當·李維 飾）的女友兼創作夥伴。誰知Kohl走紅之後得意忘形，背叛了Greta。而Dan正好在Greta準備離開紐約的前一晚與她相遇。

　情節看似沒有明確的方向與目標，不過其實整部電影的主軸就是這對落魄傷心的男女主角，如何透過對方，找回對音樂的喜愛，並進一步找回對生活的熱情。 　不管唱片公司高層所在乎的「營利」，還是暢銷明星所專注的「銷量」、「受歡迎程度」，都會使人忘了音樂的愉悅，以及樂曲本身的情感與靈魂。這本該是大家充滿熱忱並聚在一起做音樂的初衷啊！

　但這份初衷，是很容輕易就會被「現實」給蒙蔽、消磨掉的。 　這是為何，Dan會唾棄自己原本的創業夥伴，並因此而被掃底出門；同時，這也是為何Kohl會選擇背棄、傷害Greta，使這段美好的感情走到盡頭原因。

　等到Dan與Greta決定摒棄正規的商業模式，開始尋找志同道合的音樂人，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玩音樂」，你可以感覺，他們才重新找回那份最初的美好。

　且因為這件事是快樂的，是發自內心的熱愛，所以兩人可以「音樂」來互相陪伴、理解，與療傷。甚至，父親能藉此來拉近與女兒的距離，修補家庭關係。 　正如電影的原文片名「Begin Again」（重新開始），這就是讓人能夠重新開始的動力與可能。

　

　在我們長大之後，不會再傻傻地以為只要能逃離學校的壓迫與家庭的束縛，就可以活得很開心、活得很自在。 　我們被困在了庸庸碌碌、失敗潦倒的一生當中，那是無處可逃的。你不再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你也不再相信自己值得被好好對待，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看著自己沉淪。

　於是，當你看到，原來還有人可以從同樣的絕望中，找回（音樂、事業，或生活的）快樂和意義；當你看到，原來還有人可以從（像我一樣的）挫敗感中重新振作；當你看到，原來，我們還有機會遇到心有靈犀的靈魂伴侶，將自己從寂寞和失落的谷底救起時，不免也會被一起治癒，彷彿和主角們一起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希望一樣。

　這我想，一個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人，一個還不曾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的人，大概是很難去體會，到底「找回熱情」這件事，有多讓人感到慰藉吧？

　然而，有趣的是，我身為一個觀眾，因為生命歷程的關係，所以是先愛上【搖滾青春戀習曲】的「天真」，之後才慢慢看懂【曼哈頓戀習曲】的「療傷」；然而，導演約翰·卡尼卻是先製作了成熟世故的後者，接著三年後才有了講述青春爛漫的前者。

　這是十分有趣的發現，觀眾（我）是一直在長大；但這位音樂人兼電影人，卻是在一步一步尋回初衷。我在這段期間，是從一個毛頭小子邁向大人世界；可若深入檢視兩部電影的核心情感，卻是由「找到樂趣」到「探求純粹」，是重新找回義無返顧的勇氣。 　我想，這或許代表了創作者本身的「反璞歸真」吧？

#宥影評 導演、編劇 #JohnCar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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