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私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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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樣好嗎?」
箱型車車門拉開,一個模樣秀麗,身材曼妙的年輕女子,坐了進來。車門拉上後,她對著一個正在用望遠鏡眺望對街大樓的男子,遞上手中買來的漢堡。
男子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交給女子,一邊接過漢堡,一邊說道:「好不容易又有機會調查譚源朗,我怎麼能輕易放過呢?」
這男子正是白振羽。他為了監視對面大樓的動靜,耽誤了用餐時間。雖只是漢堡也成了人間美味。
女子聽著聽著,也拿起望遠鏡來瞧。白振羽口裡咬著漢堡,眼中看著她的細緻白皙的面龐,一時心為之蕩。不久那女子放下望遠鏡,看到白振羽正看著自己,笑著說道:「看什麼?」
白振羽笑道:「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妳的耳朵這麼漂亮……」
女子嬌叱一聲,將望遠鏡塞回白振羽手上,佯怒道:「怎麼現在才發現?」
這女子名叫魏茵茵,是維搜隊的隊員,也是白振羽的神秘女友。原來她本是特別勤務隊的,後來轉調維安搜查隊之後,兩人互有好感,終於日久生情。而由於白振羽公私分明,所以這段低調的戀情,半年多來,竟然沒有幾個人知道。
「誰叫妳眼睛鼻子嘴巴長得太美了,害我完全沒注意到。」
「是嗎?我看是因為圍繞在你身邊的鶯鶯燕燕太多了,看得你眼花撩亂,目不暇給,所以才沒注意到吧?」
白振羽忽地兩眼發直,作眼盲狀,說道:「冤枉啊,小姐,瞎子我眼睛看不見東西已經很久了……」雙手平伸向前,作摸索狀。十根手指頭在魏茵茵的臉上肩上,到處亂摸,惹得她又笑又躲,花枝亂顫。
「好啦,好啦,哇啊……好癢啊……」
魏茵茵蜷縮著身子求饒,一會兒,但覺白振羽的雙手忽然撤去,回神一看,卻見他又拿起了望遠鏡,向前眺望。
「出現了嗎?」
「嗯……」
魏茵茵熟練地爬到前方駕駛座,發動了車子。一輛銀色的進口休旅車,經過她的前方。
「我們走。」
別看那魏茵茵一副嬌美柔弱的樣子,駕駛車子的技術,直逼職業賽車手。油門一踩,車子飛快前行,在車陣當中穿梭自如。白振羽也爬到了右前座,手裡拿著望遠鏡,繼續指揮追蹤。他們這一路直跟到了郊外的高爾夫俱樂部門前,在外短暫停留,確定休旅車進去之後,這才接著繼續往前開上山路,到了某個熟悉的制高點停了下來。
白振羽下車用望遠鏡眺望,說道:「他進去了……」
魏茵茵看了一下手錶,說道:「三點十七分。」拿出筆記本,低頭紀錄。他們倆這些日子以來,都在跟蹤譚源朗,詳細紀錄他平日生活起居的習慣。
「他每個禮拜二五,固定開銀色休旅車來這裡打球,一直到晚上八九點。每個禮拜三主持高階主管會議,超過九點才下班。每個禮拜一四,如果是司機開車,就是有飯局,如果自己開車,就是直接回家。」
兩人整理好一套譚源朗的行程表,要來判斷這個星期五,於世紀地產公司八樓會議廳所舉辦的慶祝酒會當天,譚源朗下午可能的行程。
「星期五真的要去嗎?」
魏茵茵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我都弄到邀請函了,我們還花了這麼多時間,怎麼能不去?」
白振羽看著她,但覺她心事重重,關心道:「怎麼啦?」
魏茵茵搖搖頭,自嘲道:「沒有,沒事……我忽然膽小了起來。」
「放心,我們只是去找線索,如果我所料不錯,道卡斯博物館失竊的兩樣東西,應該就在世紀地產公司的保險庫裡……」
說到這裡,前塵往事,像部老舊的電影,一幕幕地出現在白振羽腦海裡。
四年前……
※  ※  ※
「譚源朗先生……」
大門「碰」地一聲,被硬生生地推開。四個維安搜查隊年輕的探員們,其中包括白振羽,威風凜凜地闖進了譚源朗的辦公室。
七八個公司保全警衛狼狽地從後面追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對不起,譚先生,我們……」
譚源朗背對門口,站在辦公桌前,與他的兩個女特助正在說話,門被闖開的時候,他只將上半身轉過來,冷眼瞧著白振羽等四人。
「你們下去吧……」
譚源朗一臉不開心,把沒用的保全警衛給趕了出去。
「譚源朗先生,我們懷疑你涉嫌暴力恐嚇,綁標圍標,違法掏空投資子公司,現在我們有檢察官的搜索票……請你合作……」
白振羽拿出搜索票來,走上前去,在譚源朗的面前晃了晃。譚源朗看也不看,與年輕貌美的特助說了一聲:「打電話給白律師,還有張先生。」後,自顧走到辦公桌後,大剌剌地坐了下去,拿起煙斗點著火。一縷縷白煙從他鼻中口中冒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兩個特助閃開一邊,打電話找救兵。當時白振羽還只是隊員,見到這種情況,只有回頭看帶頭的隊長翁東傑。
翁東傑從白振羽手中拿過搜索票,扔在譚源朗的桌子上,同時雙手拄在桌面,向前傾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譚先生,你東窗事發了,現在我要你打開保險庫,接受我們的搜索。」
「保險庫?我這裡是辦公室,要找保險庫,應該去財務部。」
「你財務部的保險庫,現在也有經濟犯罪組的在搜。而我要搜索的地方,看清楚搜索票:『董事長辦公室』也就是你的私人保險庫。」
「哼哼……胡說八道!」
翁東傑胸有成竹地霍然挺身,說道:「大家搜!」
兩名隊員到處亂摸亂動,白振羽卻是直往一旁的書櫃走去。他走到正中間的地方,打開玻璃門,雙手伸入用力一分,那書櫃一分為二,露出背後的暗門來。原來那書櫃下方裝著滑軌,也分左右兩邊,當兩邊扣在一起時,左櫃不能往右,右櫃不能往左,就等於是鎖上了。
由於書櫃的旁邊還有小茶几等其他裝飾,從中一分,這些東西也跟著動,因此從外表極不易察覺,就是感到懷疑,但不懂得要領,不管推拉都動不了。
沒想到白振羽居然識得機關,兩三下就打開了書櫃偽裝。譚源朗臉色大變,但仍極力保持鎮定。
「譚董,請你把這門打開好嗎?」白振羽道。
「哦?原來你們事先就知道有這道門了……怎麼知道的?若來源不正當,我警告你,這可是嚴重的程序瑕疵……」
「廢話少說!請你開門,等我逮到你,你再到法官面前去說吧……」
「他媽的,到底找到白律師了沒有?一群飯桶!」譚源朗一轉頭,把氣出在助理身上。
「接到了,接到了,他說馬上到……」
「譚董,律師來了也是要配合搜索,請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白振羽的另外兩個同事,故意到處翻箱倒櫃,打亂打翻辦公室裡所有的陳設,一再干擾譚源朗的情緒。
「好了,夠了,我開就是了。」
譚源朗慢條斯理地走到暗門前,先用鑰匙打開了密碼鎖的小門,然後刷過門禁卡,再按密碼。他開保險庫的動作越是複雜,眾人的心情就越是期待。
終於,「喀嚓」一聲,暗門開啟,白振羽搶上前去,挨在譚源朗身邊,但見暗門門板厚逾三吋,表面上貼皮木紋,實際卻是一片鋼板。
「好傢伙……」
門後的密室大概有兩三坪大,天花板,兩側牆壁,地板,都是厚重的毛玻璃,玻璃後的LED燈光,是這密室唯一的燈光來源,也是上下左右都有。譚源朗的特殊品味,著實令人不敢領教。
只有正對著門口的底牆,沒有光線透出,而在離地一公尺的地方,嵌了一個半個人高的保險櫃。譚源朗打開保險櫃的小門,一道強力鹵素投射光線從天花板打下來,幾乎照亮了整間密室。
譚源朗讓開一旁,讓翁東傑上前搜索。白振羽在一旁看著譚源朗,原本掛在嘴角的得意笑容,卻在偶然瞥見他竟偷偷冷笑後,僵硬,而垮了下來。
「沒有……」
翁東傑略帶著歇斯底里的聲音,透露了他的此刻的心情。
「沒有……不在這裡……」
「怎麼了?」
白振羽搶上前去,將有些失魂落魄的翁東傑拉開。探身入櫃,但見這保險櫃中所存放的,都是一些美鈔現金,股票證券,以及大批土地不動產等的權狀,買賣契約書、合約等等。根本沒有此搜索行動前,在行前會議上,翁東傑口中所謂他已經掌握情資的證據。
「在譚源朗辦公室的保險庫裡,有他行賄官員的帳冊,還有他私下暴力脅迫的方式,劫走了競爭廠商的標單。那是他用來對付同業的工具,也是最好的證據,這也是這次行動最主要的目的……」
白振羽的腦子裡響起稍早翁東傑的談話,但眼前所見,卻沒有一樣東西符合他的描述。
「唔唔……哈哈哈……」
譚源朗突如其來的譏笑聲,讓翁東傑倏地發狂。他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扯住譚源朗的衣領,怒道:「你把東西藏到哪裡去了?快說!」
「什麼東西?你胡說八道什麼?是你拿著搜索票,帶著人闖到我的辦公室來,要找什麼東西,居然還要問我……」
「可惡,一定有人通風報信,你把證據藏起來了,對不對?」
「翁隊長,我可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你可別聽信謠言,硬要栽贓,隨便誣賴好人啊!」
「你說我栽贓?誣賴好人?」
翁東傑怒不可遏,右腳一頂,將膝蓋頂進了他的肚子裡。
「哇啊!」譚源朗吃痛大叫,彎下腰來。
白振羽一見,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拉開翁東傑。平日他們緝拿歹徒,擒抱跌摔,是不要緊,但譚源朗沒有抵抗的意思,身分更不是嫌疑犯,翁東傑是空手道黑帶高手,這一頂要是紮實些,說不定便能要了譚源朗的命。
「隊長,你冷靜一點,這裡是他的地方……」
「你放開我,我今天一定要扁他一頓!」
「不行……」
白振羽牢牢鉗住他,怎麼也不肯放鬆。沒想到便在這時,那痛得趴在地上的譚源朗,忽然又哈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混賬!」
「我笑你堂堂一個隊長,還不如一個隊員。你難道不知道,搜不到東西,就要倒大楣了,居然還敢在我這裡撒野。」
「你說什麼?」
「你不覺得奇怪嗎?翁隊長,為什麼你的情報會失靈呢?」
「警界敗類,通風報信,所在多有,不足為奇。」
「不,你很難纏,我對你的保密功夫十分佩服。你想對付我,事先連你局長也不知道,我很難下手。」
譚源朗說著說著,慢慢站直了身子,續道:「但你畢竟還只是個菜鳥,我找隨便個人,把毒藥包上春藥餵給你,果然你就像個要吸奶的娃兒,忙不迭地張嘴湊來咬了,哈哈哈……」
翁東傑一聽,腎上腺發作,掙開白振羽,衝上去照面就是一拳。
「隊長!不要!」
只聽得「碰」地一聲,譚源朗鼻樑中拳,仰天便倒,後腦勺撞上毛玻璃時,又是「乓」地一聲,將玻璃面撞出一片蜘蛛網狀的裂紋來。便在此時,密室外人聲響起,兩個人同時闖了進來,一見現場慘狀,都是大叫。一個叫的是:「譚老闆!」另一個叫的是:「翁東傑!」
叫「譚老闆」的是世紀地產公司專屬律師事務所的白律師,喊「翁東傑」的是當時的特偵局局長江長文。
「局長,你看看,身為警務人,居然對好意配合調查的證人使用暴力,我要告你們!我要告你們……」白律師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眼鏡,然後伸手輪流指著現場的維搜隊員。
「局長……我……」
「別說了,還不給我滾出去?」
自知闖了大禍,翁東傑與白振羽悻悻走出密室,這時外頭又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是剛才譚源朗讓特助找的「張先生」。原來這張先生是特區議會議員的助理,他一接到電話,馬上就趕來了,後頭還跟著他的老闆:韓志華議員。
「這真是太不像話了!」
韓志華一看到譚源朗滿臉是血地被扶出來,又驚又怒,大罵江長文縱容屬下胡作非為。江長文頻頻道歉,也命整個小隊道歉。翁東傑雖憤恨不平,但長官在場,就是再無奈,也只能聽命行事。
「快滾回去,所有人都一樣,回去馬上寫一份報告給我!」
「局長,等一下……」
譚源朗用手帕摀著鼻子,叫住江長文。
「我想跟翁隊長說幾句話……」
「這……」
江長文沉吟不敢回答,看著韓志華議員。韓志華道:「譚董事長,這個人有暴力傾向,還是別跟他太近。」
譚源朗卻道:「大家都在這兒,諒他也沒那個膽子……」
韓志華心想,他大概想要在眾人面前羞辱翁東傑出氣,便道:「也好,江局長,你看著點。」
江長文無奈,給白振羽使了個眼色。白振羽會意,緊跟著翁東傑。兩人走到譚源朗身前。那譚源朗不知道要講些什麼但不想讓人聽見,刻意拉開距離,引著兩人往密室門前移動。
「翁隊長……」
譚源朗用著可笑的鼻音,說了一句讓翁東傑,還有白振羽都永生難忘的話……
※  ※  ※
「後來,譚源朗的律師團,果然就控告了翁隊長,訴狀厚達一百零六頁,就是要決心要搞垮他為止。密室裡還有隱藏式攝影機,將所有經過都拍了下來,在聽不到聲音的情況下,罪證確鑿,法院還沒開庭,他就被降調了……」
魏茵茵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提起往事,但不忍拂逆他懷念舊友情誼的意思,還是耐心聽著。
「如果不是譚源朗故意設計陷害,翁隊長就不會被記過降調,不被記過降調,他也不會酗酒,最後也不會在偏遠的警備所自殺了……」
但與平常不同的,白振羽這次只說到這裡就閉嘴不說了,原來他想起了四年前在譚源朗辦公室裡,譚源朗對翁東傑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翁隊長,其實你要的東西,確實是在這密室裡,不過,你找錯地方啦……我會把東西繼續放著,不會移動它,我等你,我等你下次拿了搜索票再來……當然,如果你還申請得到的話……哈哈哈……」
翁東傑後來好像又踢了他一腳,還是打了他一拳怎麼樣的,白振羽現在已經記不太清楚了,而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良師益友,就此中箭落馬,他也被限制三年內不得接近譚源朗兩百公尺以內。要不是錄影帶裡有拍到他阻止翁東傑,他的處分一定會更重,說不定也接不了隊長職務了。
「譚源朗對他的密室保險庫相當有信心,如果道卡斯博物館的竊案是他幹的,那麼東西一定會擺在那裡。就算不是他,就算找不到,我也可以趁機完成翁隊長的遺願,替他出一口鳥氣!」
原來白振羽在追查水刀切割機時發現,適合挖掘道卡斯地下通道那般大小的機器,整個特區裡只有三部,而這三部全都屬於世紀地產公司的子公司「長虹營造」所擁有。
更巧的是,道卡斯博物館外的捷運PD24標捷運站工程,正好是世紀地產公司的另一家子公司「長喬營造」所承包。種種的跡象顯示,世紀地產公司與這神秘的竊案,絕對脫離不了關係。
反過來想,道卡斯博物館是整個特區相當重要的精神指標,費那麼大的功夫,甘冒大不韙,卻只為了兩樣不值錢的古物,能犯下這種案子的,絕非普通的竊賊,其目的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世紀地產公司、譚源朗,完全符合白振羽心中假想目標的條件。除了他,除了世紀地產,整個特區大概也找不到像他那般狂妄囂張的人了。
「目標出現了……」
「嗯……」
魏茵茵的望遠鏡裡,出現了譚源朗的身影。他已換好了輕便的運動服裝,在球場上與球友聊天說話。
「今天就跟到此為止,這兩天辛苦妳了。」
「才不會呢!」
「等辦完這個案子,我們就公開交往吧……」
「啊……」
雖然特區行政組織法只規定夫妻同為公務人員時,不得在同一單位任職。但一般來說,只要被認定是情侶關係,單位主管都會調離其中一人。白振羽自己身為單位主管,自然不能讓人說話。
所以只要白振羽承認兩人公開交往了,魏茵茵就會被調離。那麼這個案子,就很可能是兩人合作的最後一個案子了。
魏茵茵轉頭看著白振羽,但見他的雙眼看著遠方,好似在眺望著兩人的未來。魏茵茵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彷彿也看了他眼中所看到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幸福的感覺。
或許,不膩在一起,才是兩人最接近的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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