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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小說 聖泉 86 撕咬】

「剛才那是什麼意思?」艾葛莎問。
尚恩:「什麼?」
艾葛莎:「你和你妹妹的對話啊!什麼叫只有外在不會成長,腦袋卻已經懂事了?」
兩人不認為聖泉盟軍仍會待在原地,從師父那裡出來後,尚恩使用能力領著兩人往奪冠會遺址移動,打算直接去那裡與眾人會合,路途遙遠,行至半路,兩人稍作休息,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尚恩:「妳看泰勒,妳覺得她幾歲了?」
艾葛莎想了一下:「頂多六、七歲?」
尚恩:「我母親在我十一歲時就過世了,也就是十三年前,但妳卻認為泰勒只有六、七歲,妳覺得會是什麼緣故?」
艾葛莎:「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尚恩:「不,我、歐文、泰勒都是同父同母,且父親自從母親過世後,並未再娶。泰勒今年應該要十九歲了,卻從七歲那年之後停止成長,原因不明。」
艾葛莎驚:「竟然有這種事?」
尚恩點頭,「我知道這讓人難以置信,但不幸的是,這是真的。」
艾葛莎:「對於泰勒的事,我很遺憾。」
尚恩淡聲說:「沒什麼好遺憾的,等得到聖泉,我要用它將泰勒治好。」他的語調雖然冰冷,但艾葛莎卻能從他說這話的眼中看見決心與毅力,偏淡的褐色雙眸唯有在提及主人的心願時才有溫度,擱在裡面的冷焰難得燃燒。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艾葛莎感同身受,「真的,要是這事發生在艾薇兒或是艾倫身上‧‧‧」艾葛莎不敢繼續想,「光用想的我就覺得難受‧‧‧我再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手足了‧‧‧」
艾葛莎說這話是想起當時才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國軍摔死的弟弟,這話本該只有拉瓦家的人聽懂,伯爵卻聽懂了。
「我明白,妳弟弟的事,我很遺憾。」尚恩回望她,卻見艾葛莎神色古怪。
不等尚恩開口,艾葛莎問:「你為什麼知道我弟弟的事?我們沒跟任何人提起,弟弟剛出生還沒報戶口,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只有我們一家與當時那個殺了我弟弟的軍官知道,」語氣一沉,「而那個軍官早已死在亞力士手上,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整個人的眼神都不對了,彷彿他答不好,下一瞬她就能撲上來。
尚恩:「拉瓦‧‧‧」
艾葛莎沉聲:「回答我!」
尚恩艱難地開口:「‧‧‧當初不只一個軍官在妳家裡‧‧‧」
時光回溯,艾葛莎能看見當時來家裡宣讀聖泉遠征軍兵令的軍官,宣令者是個矮胖國軍,臃腫的臉讓五官都皺在一起像隻沙皮狗。就是那傢伙將襁褓中的弟弟摔死,最後他以同樣的方式死在亞力士手上。
矮胖國軍當時走在前面率先入屋,他身後跟著個高瘦國軍,他戴了頂大黑帽子,帽子壓的很低,讓人看不清臉。
「你就是當初和殺害我弟弟的軍官一起來我家,那個戴著帽子的軍官?」艾葛莎揪住尚恩的衣領,「被安德莉亞一箭射中卻沒死?你為什麼沒死?安德莉亞說她當時確實射中你心口,她箭法向來又準又狠,你為什麼沒死?」艾葛莎說著就想去揭他心口位置,看那裡是不是藏著安德莉亞留下的狠戾傷疤,卻被尚恩用手臂擋開了。
那裡沒有需要掩飾的狠戾傷疤,有的只有深藏多年的寄託心事。
多年來尚恩在那裡藏著把匕首,是他小時候去保護區時意外獲得的,他將它揣在心上,就是要提醒自己,別忘了自己從哪裡來,總有一天要解放族人,他總有一天要回去。
只不過此時兩人都不知道,這匕首屬於艾葛莎,來自安德莉亞。
艾葛莎想起當晚安德莉亞說,她一箭讓那高瘦國軍倒下,事後卻找不到他的屍體,他連逃走的痕跡都沒留下,簡直就像憑空消失,加上尚恩的能力,這樣一聯想,就知道答案了。
「是你?」艾葛莎聲音低沉,揪著尚恩的衣領不放,貼近瞪視他,「是你去通風報信?國軍才會一個晚上就派人來抓人?」
尚恩覺得此刻揪著自己衣領的不是手,而是鐵箍,她沉聲瞪視自己,彷彿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隨時都要爆起一擊,他見過艾葛莎發狂的樣子,就是那一晚,他第一次見她只覺得猶如猛獸,而此刻,這頭猛獸盯上的獵物正是自己。
縱使心底生出惡寒,尚恩仍強自鎮定:「這件事我回去只告訴我父親一人,他要我用能力帶他來,他要說服你們加入國軍,這件事你可以與亞力士、安德莉亞確認。父親勸說你們失敗後就回去了,或許是路上被駐守的軍隊看見了,消息才會走漏。」他又再說了一次,「這件事除了我父親之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我父親,我沒用能力帶任何人去你們家。」
艾葛莎沉聲:「路上駐守的軍隊?什麼軍隊?」
尚恩:「當時我們不少人前往保護區,除了我們幾個國軍去各家各戶宣讀兵令,還留有一部份的人馬在保護區四周,我想他們是見宣讀徵兵令的軍士無一人歸,又見我父親去而又返,才會起疑來抓人。」
艾葛莎:「你父親‧‧‧」
尚恩知道艾葛莎想說什麼,「我父親招募你們加入國軍,不可能對你們動殺機。喬瑟夫公爵幾次對你們起疑,也都是我父親暗中與他周旋。」伯爵眸中的冷焰就要溢出眼眶,「不會是我父親。」
艾葛莎沒說話,也不知道她相不相信。
尚恩:「能鬆開我了?」
「無論是不是你們父子去通風報信,」艾葛莎仍沒鬆手,「我們總歸是因為你們國軍失去了一個弟弟,你們難辭其咎‧‧‧」話音未落,艾葛莎抓著尚恩衣領的手一緊,背過身,就這樣要將他來個過肩摔,尚恩沒料到她會忽然來這一手,愣著被她摔過身,正要重重摔上地面時,使用能力閃在一旁。
尚恩站直身,「妳講不講理‧‧‧」
不等他說完,艾葛莎已俯身衝過來,尚恩大可用能力避過,但瞥見身後的樹幹,她這麼不要命的狠勁,自己要是閃過了,她勢必會迎頭撞上去,只好帶著她一起移動至別處,卻因為這樣被艾葛莎纏上,她不放過自己,迎頭就是一拳,尚恩沒能躲過,忽覺觸感冰涼,只見她右手拇指上戴了個指環,她這一拳打破了他的嘴角,血腥味瀰漫齒間,尚恩也動了氣,抬腿一腳踹向艾葛莎腰間,讓她從身上下去。
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
此情此景要是被盟軍其他人看見了,一定會哭笑不得,自己人竟然無緣無故打起來,但要是國軍的人看見了,一定會驚愕萬分,冰冷的伯爵周身的空氣彷彿都能凍傷人,他沒有熱情,也不會發怒,怒火燒不到他身上,國軍沒人見過伯爵動怒。
艾葛莎招式精妙,攻的人措手不及,尚恩用能力一閃一晃的移動,讓人抓不住,一時之間竟難分軒輊。
「妳有什麼毛病?」尚恩吐出一口血沫,「「我們國軍?」妳現在不也是國軍的一員嗎?」舉臂擋過艾葛莎踢向自己太陽穴的腳,順勢抱住她的小腿。
艾葛莎:「你們從什麼時候看中我們一家的?費盡心思要我們加入,有何目的?」艾葛莎蹬了一下被抱住的小腿,借力順勢飛身,另一腳又要踹過來。
尚恩只得鬆手,用能力閃在一旁,「我以為我們目的一致,」艾葛莎已欺近身,她近身功夫棘手,又快又狠,招式古怪,尚恩從沒見過這種身法,「不都是將外敵趕出去!難道妳想空有一身功夫,卻永遠都被圈禁在保護區當困獸?」
「困獸?」艾葛莎狠笑,「我被圈禁在保護區,你被關在星落城,我倆有什麼不同?不都是困獸?」
她一句話就戳重伯爵的痛楚,尚恩不再用能力閃躲,而是一把將她擒抱住。
從沒人能將他逼至這一步。
清俊疏冷的拉維尼伯爵向來端莊斯文,跟男人也沒怎麼打過架,因為不需要,也沒人敢,更何況是女人。但這艾葛莎,比起女人,她簡直是猛獸,打起來又猛又狠。她無視禮教、身份、立場,這些都無所謂,對方是王子、統帥之子都與她無關,她只知道被啣住了就要反咬回去。對方既然是猛獸,伯爵也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畢竟困獸猶鬥,在這關頭上鬆懈是會要人命的。
尚恩不打算放開她,打算在這傢伙腦子冷靜之前先將她縛住,卻忽然吃痛,艾葛莎一口咬在他的左手前臂上,從這個角度望去,能看見伯爵左手腕上戴著的乳白色手鐲。
傷處已浸血,從尚恩的視角能看見艾葛莎泛著血絲的雙眼通紅,右耳旁的小辮像繩子般又細又長的懸掛在側,她的貝齒與唇都被自己的血染紅,颯爽勁風頓時變得妖嬈血腥,眼看她再不鬆口,血液就要蔓延至手鐲上,尚恩不願讓手鐲沾血,施展能力,在分開時將她從手臂上扯開,動作一大,一物從艾葛莎身上落下。
艾葛莎這一口咬的狠,縱使傷癒了仍會留下齒痕,但尚恩卻沒急著看傷口,而是將手鐲取下,珍重的看了一圈,確定沒沾上血跡,將手鐲收進懷中,這才隨手撕下一截衣服,擦拭血跡,包紮傷口。
「這麼珍惜?」艾葛莎抹去唇上血跡,這一擦只把她的唇染得更紅,「喬瑟夫賞的珍貴玩意兒?」
尚恩沒回答,而是問:「誰教妳這些?」
艾葛莎知他指的是近身攻擊,想都沒想就回答:「亞力士。」
「亞力士教不了妳這些,」尚恩也是想都沒想就反駁,「他不像妳招式精妙,他強在力大,實打實的硬扛,妳的身手比亞力士還好,妳不是他教的。妳和誰學的?」
艾葛莎:「怎麼?又想替國軍招募人才?你這伯爵當的挺稱職啊,喬瑟夫賞你一個手鐲你就這麼替他賣命?既然這麼珍惜那玩意兒,奉勸你一句,最好別再將那東西戴手上了,刀劍無眼,哪一天說不定就被砍壞了,或是像剛才那樣,差點濺上血跡。」
殊不知,尚恩除了鬼影般的身法,自身又有潔癖,根本不會讓人靠這麼近,會讓艾葛莎靠這麼近,只怪自己將她視為族人大意了。
尚恩正要再逼問艾葛莎近身攻擊跟誰學的,靈機一動,「跟妳那個師父學的?妳上高塔是和他學這些?」
既被他猜中,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艾葛莎索性直說:「不只這些,我和師父學的可不僅止於打架,師父是不出世的人才。請他當保母,真是大材小用了。」
「聽我說,拉瓦,」尚恩試圖解釋,被艾葛莎阻止了。
艾葛莎:「不用說了,我知道這不關你們的事,剛才我見你的身法,你就是軍中人稱的「鬼影」吧?」
尚恩不答只盯著她。
艾葛莎:「剛才看見你的樣子使我想起,當初我和亞力士遭國軍追殺,亞力士中了毒箭後我也被縛,卻忽然有人出來救我們,那人行動敏捷猶如鬼魅,又像影子在人群中穿梭,就跟你剛才的樣子一樣。加入國軍後我聽人提起這件事,軍中都稱那人為「鬼影」,你久在軍中,不會不知道你的兵給你起了這麼個稱號吧?鬼影伯爵?」
尚恩沒說話艾葛莎就當他默認了,繼續說:「既然當初你救了我們一命,算起來我們還欠你一條命,說到底,我弟弟的命確實不關你的事,只是舊事重提,我有點沮喪,」她神色黯然,「打一架發洩,現在腦子冷靜多了,失禮了,伯爵。」將手伸向尚恩,「我向你道歉。」
尚恩愕然,立即反應過來,「妳不用道歉,」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我當時沒能阻止那軍官‧‧‧我也沒想到他竟會那麼做,但終究難辭其咎,節哀,拉瓦。」
艾葛莎垂眸不答,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個樣子與剛才她說「我有點沮喪」都讓尚恩莫名難受。
兩人鬆手時,只聽尚恩很輕的說了句:「不用叫我伯爵,叫我尚恩。」
艾葛莎一愣,抬頭看他,卻見尚恩已背過身,她看不見他的臉,卻看見他微紅的耳根。
我剛才打到他耳朵了?艾葛莎狐疑。
「不打了嗎?想不到互相撕咬的精采好戲,最後卻是握手言和這樣溫馨收尾?真叫人失望!」
尚恩與艾葛莎循聲望去,見身旁樹上躺著一人。就是這人在說風涼話。
陽光穿林打葉,在那人身上照出一點一點的光影,身上光影斑駁,像他的花紋,那人看著就像隻伏在樹上的獵豹。
無論他看起來多慵懶,語調多輕鬆,直覺告訴尚恩,他不是在樹上睡午覺。
尚恩記得曾在書上讀過,獵豹上樹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觀察四周,要不是在察看敵人動向,就是在看有沒有獵物經過。
而這人的神態,明顯是後者。
尚恩下意識往前站一步,想將艾葛莎擋在身後,他也沒覺得這麼做有什麼奇怪,只不過當統帥慣了,遇事習慣站出來將其他人護在身後。
這一舉動艾葛莎還未察覺,對方卻先發現了,笑著說:「你護她?別啊,我剛看你倆打了半天,你也沒有比較強,還逞什麼英雄?你要不是勝在閃躲,不知道已經在人家拳頭底下死多少次了。」
尚恩見來者不善,提高警覺:「閣下是誰?」
那人:「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你身上的鎧甲樣式「虎叼紫藤」,你是星落城的人,瞧你這一身裝束與氣度,你不是一般士兵,位階頗高,是做統帥的人。星落城的統帥,喬瑟夫‧曼德斯公爵沒你那麼年輕,他的副將彼得‧拉維尼侯爵年紀也沒你這麼小,你是誰?彼得侯爵的兒子?」
尚恩:「尚恩‧拉維尼。」
那人「喔」了一聲,「我聽過你,想不到本人這麼年輕,幸會,伯爵。」
「「幸會」是彼此打過招呼才會說的話,」艾葛莎出聲,「你一直待在樹蔭下,我們連你的臉都沒能看清,談什麼「幸會」?」
那人聞言笑出聲,「有理。」說著從樹上一躍而下,走出樹蔭。
他一現身,尚恩與艾葛莎只覺眼前一亮。本來透過樹葉間隙才得以在他身上形成的一塊塊光影,此刻變成大片陽光肆無忌憚照射在他一身銀白色鎧甲上,銀鎧白袍,這人頭盔上有著雙翼造型,就連腳上的戰靴也是,腰間配劍的劍鞘華麗,雙蛇纏繞,劍柄上有著與頭盔和戰靴一樣的雙翅。
這一身不加掩飾身份的裝束,讓人一目了然他的身份。除了裝束,他的面容也說明了一切。
男人有著媲美天神的長相,頭盔也壓不住他一頭金色捲髮,頑強的從旁竄出,像不滿石頭鎮壓叢生的雜草,為他的姿容添了幾分稚氣,金色的瞳孔在陽光映照下像兩枚金幣,鑲在他完美無缺的臉上。來人英姿颯爽,這麼往陽光底下一站,讓人不禁想起這麼一句話:「他們比朝陽還燦爛,總是踏著晨曦而來,故稱他們為黎明騎士團。」
尚恩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除了他一身俊帥閃耀,也因為男人長得像極了克萊德‧巴羅。
他是巴羅,是黎明騎士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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