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一章

章一、『方舟』

烈陽下一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緩慢的移動著，身上的裙子因滿是塵埃與汙泥而顯得狼狽不堪，少女視線所及之處，不是冒煙無法移動的交通工具，就是被炸的不成形的斷垣殘壁，遍地瓦礫下甚至還躺著個人。

麗瑟趕忙衝上前去呼喚對方：「喂！快醒醒！」

但眼前被斷瓦壓住半身的男人已命在旦夕，意識模糊的他並沒有回應麗瑟的呼喚，只是不斷呢喃道：「方舟、方舟，我要去方舟……」

片刻後男子嚥下最後一口氣，麗瑟愣了愣後將男子的手拉到嘴邊低下頭，哀悼般地停留了半晌後再次起身，往不見邊際的黃沙走去。

這樣的場景麗瑟並不陌生，她曾經也見過這樣的畫面，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在那之後她便被一群打著保護之名的研究者們囚禁起來。

時光飛逝，她的世界從原本灰溜溜的牆面轉為純白的房間，原本的鐵制牢門也換成需洩壓才能開啟的合金門。

但不變的是她仍是被囚禁而不見天日，只能忍受一次又一次的藥劑試驗，與隨之而來無數次瀕臨死亡的痛苦感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哭泣、她咆哮、她祈求，但不管怎麼做，這殘酷的日常都沒有任何變化。

她也曾想過自殺，不論是擊破鏡子拿著破片刺向喉嚨、又或是徒手撓破脆弱的肩頸皮膚將大動脈血管扯斷……她都嘗試過。

但每每昏厥後再次醒來，看到的仍是一成不變的天花板，麗瑟終於理解了一件事——她連決定自己生死的自由都沒有。

她不禁絕望的想著，或許自己一輩子都會在研究所內，直至自己對他們來說再也不具任價值……才有可能迎來所謂的自由吧？

然而，就在麗瑟萬念俱灰之際，負責她的研究員卻突然換了個人，她與麗瑟所接觸過的研究員都不同，艾米莉亞總是掛著微笑，試驗前都會與麗瑟說明實驗內容，就算麗瑟表現出不情願，她也不會生氣、會耐心的與麗瑟溝通，直到麗瑟願意接受試驗。

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麗瑟覺得自己還像個人，而不是研究用的白老鼠。

與艾米莉亞相處的時候，總是那麼的開心，她會為麗瑟帶來外面的書籍，也會跟麗瑟聊聊外面的事情。

麗瑟總會感到訝異或驚奇，她從未想過那曾被戰火燎原而死氣沉沉的大地，如今竟已如此繁華且進步，縱使這些繁榮的光景她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但若能與艾米莉亞共享這短暫時光，就已是自己最大的幸福了。

麗瑟曾如此相信著。

但她卻沒料到她渴望已久的自由，竟來的如此突然。

一想起再也無法見面的艾米莉亞，眼淚就不由自主的落下，麗瑟用手臂抹了抹臉，繼續漫無目的向前走去，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覺得周遭的空氣充斥著難聞的氣味，不只有屍臭，還有一種更……難以形容的，讓她感到難受的氣味。

又走出一個城鎮，風突然變得狂暴，四周除了漫天飛舞的黃沙，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麗瑟舔了舔乾涸的雙唇，揉了揉進沙卻掉不出半點眼淚的眼睛，她困難的移動著腳步，一個不慎卻被絆了一跤摔倒在地。

她咳了幾聲，試圖將口中的沙礫吐出卻徒勞無功，嘴巴沙沙的觸感令她再次想起研究所坍塌的那天，眼眶飛速的升溫，但卻掉不出眼淚，她不禁悲從中來。

算了吧……或許就這樣死去也不錯。

腦中突然浮現的想法令麗瑟露出微笑，她閉上眼感受著伴隨著絕望的疲憊感向她襲來，意識逐漸模糊之際，一個不大卻異常清晰的嗓音自她心底響起。

『好好活下去。』

——是艾米莉亞的聲音。

麗瑟猛地睜開雙眼，原本猛烈的風停了，止不住的搔癢感從喉嚨湧出，令她不停的咳嗽，咳著咳著在生理擠出的淚水中，她瞧見遠處有座巨大的建築物。

麗瑟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眼前的建築大的無法確認邊際，似乎是一座城市……或許裡面會有人，被這個念頭所驅動，她撐起身子往建築移動。

從黃昏走到半夜，她終於來到高聳的大門前，看著緊閉的大門麗瑟有些不知所措，她本來想著翻牆過去卻被牆上那無邊無際，直達天頂的淡黃色圓罩給嚇得打消念頭。

但都到這裡了，實在不想就這麼掉頭啊……

麗瑟抿緊唇思索著，不經意瞥見一旁的小型暗門，她趕緊跑到暗門前，門上有個孔洞，似乎另一端可以藉由鑰匙打開這扇門。

麗瑟毫不猶豫地咬破右手食指，將破口壓進孔洞中，鮮血順著她的手指滴下，只見那落下的血宛若有生命般迅速地向前衝，將鎖芯完整填滿後，隨著麗瑟轉動手指的動作，暗門應聲而開。

麗瑟趕緊鑽入門內，不料她才剛入城，連四周都還沒來的及看清，數把槍枝便抵著她的臉，麗瑟趕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對方卻一語不發的扣下板機，金屬電棒碰到身體的剎那，她便被百萬伏特的電壓電的昏迷過去。

待麗瑟再次醒來後，眼前的房間盡是熟悉的白色，要不是面前還有一個約70cm高的灰色圓柱體，她幾乎要以為剛剛的一切都是作夢。

麗瑟撐起身子想確認周遭的狀況，一旁的圓柱體卻突然彈射出大範圍的投影，投影中有個白色的立體人臉。

人臉開口說道：「 麗瑟·華倫，原名為麗瑟爾·愛因斯坦，為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與米列娃·馬利奇之女，歷史紀錄為患猩紅熱死亡，實則為被研究機構所囚禁，進行著非人道的研究與試驗。」

距離上次聽見自己原名，已是久的記不起時間的事了。

麗瑟難掩詫異：「你是誰？你認識我？」

「妳的訊息登錄在我們的記憶庫，我們自然認識妳。」它繼續解釋，「妳可以稱呼我們為『方舟』，原本是一台高效能的運算電腦，現在既是一個國家也是一個大型設施，是目前所知最後一個無汙染地區的管理者……」

在『方舟』的說明下，麗瑟總算理解目前的狀況。

經歷大型病毒傳播與天災後，國與國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最終爆發大型戰爭，為維護自己的存在或利益，各國無不傾盡全力，生化武器、飛彈、核能武器……等，所有能用的全用上了，然而戰爭卻沒有因此結束，反而愈演愈烈，在高濃度的污染下，人們能生存的區域一點一點減少……

而方舟就是在大範圍病毒感染時期，由幾位頂尖工程師共同開發的項目，工程師們預測在這樣的大型瘟疫後全球經濟受損，國際局勢會更加緊張，屆時只要有哪國先開了第一槍，這維持許久的假象和平將不復存在。

因此工程師們以『為了人類的將來』的名號為項目募款，也有不少技術人員自願投入項目開發中，大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最終在戰爭爆發前夕將方舟給製作完成，而有給『方舟』提供資金與技術的人們便優先移到地底進行避難。

直到地面上再也沒有大型熱能反應後，『方舟』正式上升至地面並啟用。

「目前方舟內生活機能完善，食衣住行育樂無一缺乏，若有倖存者至大門處尋求援助，我方會根據掃描的數據進行判斷，若判斷汙染指數低於Lv2，就會開啟大門接收倖存者。」

冗長的歷史故事聽得累了，麗瑟開口問道：「為什麼當時明明我在門口了，你們卻沒有把大門打開？」

「當時掃描判斷妳的汙染指數為Lv3，本來是不會收留妳的。」

「……那又為什麼突然改變計畫？」她再次開口，「『方舟』想要我做什麼？」

對於這樣的場景麗瑟是再熟悉不過了。

自私的人類以保護之名將她給囚禁起來，又拿提供生存所需讓麗瑟配合他們的試驗，倘若她不配合，挨餓個數十日只是最常見的處罰罷了。

若真如『方舟』所言，世界經歷過如此大規模的戰亂，那方舟內或許就是僅存的人類居所了。

理解自己沒有拒絕的選項，麗瑟只能靜候『方舟』的回覆。

「若妳與我方達成協議並簽約，我們會為妳設置虛擬帳戶，以一般住民的身份登錄『方舟』，並會準備一個工作職位，妳只要按照我們的安排，到指定地點報到即可。」

判斷麗瑟理解後，方舟又說道：「待妳完成報到登記後，我方會領妳去居所，發薪水前妳所需的一切，會暫時先由我方代為支付，下個月再從妳的虛擬帳戶進行扣除。」

「聽起來盡是些對我有利的事……」麗瑟思索著，金色的眼睛猛地一閃，「不只這些吧？還有什麼？」

3D投影的人臉看不出半點情緒，沉默片刻後它再次開口：

「……剛剛說的是妳表面上的工作，在『方舟』內沒有產值的人，不具備居住資格。」頓了頓，「另外一個工作是我們無法執行、其他人也無法勝任，只能委任給妳……」

「希望妳成為我方的代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