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番外篇】 墨薔淳之「墨薔淳的一天」（2）

從我臥房能一覽無遺整個社區和警衛室全貌，你們不必太疑惑，既然名為「格林威治」（時間）「迷宮」（空間）社區，時空佈局本非常態。獨木舟划至臨近警衛室的一處碼頭，遠遠地瞧見博美犬小夔嘴裡不知啣咬何物，我定睛細視，大驚，竟是「第一階段論文計劃口試審核結果通知書」！

「鉅子爺早啊！」警衛祁伯亦望見我，問候。

「祁伯伯早！死狗，給老子滾回來！」身軀畸形的小夔瞥瞄是我，立馬蜷折三足，僅以跛足踔行、迅馳如電，躲入附近森林內。我足壓獨木舟，彈身上岸，展開帛書易卦步飛追。祁伯則雙手打直朝天、雙腿外擴八字，仰頭吐納運息，做起筋骨伸展操，閑適自語：「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呵呵，鉅子爺一早就如此精神。」

追進林間，我捏指結印，怒喊：「七蟲衍生術⋯⋯我去！」待零星幾隻盲椿象沖飛而出，這才意識不是拜託舒爺爺替我餵七蟲衍麼，此時哪來群蟲供我驅策，續喊：「唔⋯⋯回來回來！」指令模糊不清使盲椿象混亂，急得半空亂轉，我又喊一遍，那幾隻盲椿象才飛回身邊，忍不住喝道：「啥時偷躲進牛仔褲，還不趕快回家吃早餐！」我猛然捂嘴，眼前出現徐方士訓斥髓雨、囉唆大叔模樣的既視感。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施行七蟲衍生術舉動顯然惹怒小夔，祂停止奔跑，倏忽轉身相對，嘴露獠牙地低聲長嗚，弓背，兩塊背部肩胛骨始隆，最終形變成屏般巨幅鱗翅。

「媽的來勁了是吧！」我不甘示弱，學小夔低聲長嗚，再連三殺招「閩翟伸喉」、「春翟綻羽」、「眾翟戰敵」，甩擊鉅子令。劍招變幻凌厲敏捷，步履「窫窳景凱步」更是翱翔太虛，生死懸一線，絲毫不敢大意，傾盡平生鉅力，務求奪回口試審核結果通知書，萬不能落入瞾煊煊女士之手，否則將掀翻玄異圈驚濤駭浪。

小夔鱗翅勝鐵，無懼鉅子令，兩造掃撞，瞬間激興雷光火星，我再招「朱翟環舞」，鉅子令繚繞十六方位，旋環輪返，直落小夔兩頰，欲逼其張嘴。點點火苗隨劍風噴迸，周圍櫸榆枹櫟等木草紛紛燃燒，不一會兒，已成烈火熊海。

我倆目光銳利如燄刀，持續對峙，氣勢桀驁狂怒、雷霆萬鈞。

咦欸──我和小夔各自抽搐鼻子──特級菲力牛排？

不知何時，祁伯到來，他一手擎拿尺長的烤肉專用鐵籤，那上頭插滿特級霜降牛肉塊，就著燃燒的櫸榆枹櫟串烤；另一手提抓已汲水的鐵水桶，準備隨時滅火。

小夔嗅聞烤牛肉香氣，嘴角瘋狂流涎，斂翅變回原貌，蹲趴祁伯身邊，死盯那串烤牛肉，我跨前自祂嘴裡扯過通知書，用食指和拇指緊捏一角，緩盪，想甩掉信封上口水，皺眉說：「髒死了祢，夠侮辱夔龍一族的威風。」祁伯笑道：「鉅子爺尚未吃早餐吧，要不也來一點？甭擔心，信件我會替您清乾淨，轉交給舒爺。」祁伯放下鐵水桶，接過通知書，我不好意思說道：「吃一塊就好，趕著去學校。」祁伯觀察烤肉串，說：「鉅子爺吃菲力喜歡三分熟，第一塊能吃了。」

拔下牛肉塊塞進嘴，肉汁軟嫩鮮甜、暖胃暖心，我咬字含糊向祁伯道謝，轉身跑離森林，趕往學校。祁伯俯看小夔，對祂笑說：「兩隻狗狗吵架，用肉肉最能平息紛爭，是不是啊，小夔？」小夔興奮地搖尾巴，等待祂的早餐肉肉。

因為幹架小夔，耽誤約定時間，教授評寫一些論文內不合理問題，諸如查證史料記載中妖怪行為特質，和現實狀況的差別；施術過程詳細步驟和成效之意義等。教授認為我描述過於草率不嚴謹，應輔助大量佐證，提供親身田野調查的一手資料，否則會陷入抄襲或想像杜撰的缺失，受人質疑。教授叫助教轉告我後，即赴校務會議。努力思考──田野調查的一手資料，那要不訪問護神們和萬妖牆內眾妖，打成逐字稿？該怎麼證明施術是我天生血統關係，去趟DNA親子鑑定專門機構，獲取中英文診斷證明書，附錄在參考文獻裡？離開臺隱大學，決定先去媯盤那邊晃晃。

徒步進入隸屬墨薔家名下的科技園區，放眼那座落數十棟沉穩兼具時尚的大樓建物群，我一時分不清方向，手機上網搜尋良久，才確認媯盤的董事長辦公室設置於哪棟樓，必須由此再走上四十分鐘距離。本來搭乘進出園區的計程車，可以十五分鐘抵達，既然自十二歲後沒再來過，索性徒步遊覽。全園區大樓均商辦混合，各通行道路筆直寬暢，並建立商場、醫院、學校、公園和交通站等設施，人潮湧動、繁華向榮，沿途或聽見談論：「這裡地價貴到誇張！」「好想在這裡買房居住！」

坦白講，完全不曉得媯盤究竟運營何種生意，只知我家企業強大到與不了風首集團，不相上下。晃至眼前深黑灰陶瓷磚片貼壁的大樓，低調奢華地彰顯氣派，顯是媯盤寫照，尤其進入大廳該座名家鋼雕巨大抽象派作品，正置褐紋花線大理石地磚上，王者氣勢簡直爆棚。我甫臨近旋轉大門，一名年輕警衛擋下我，嚴肅說道：「抱歉，請問同學你有預約入內嗎？」我搔頭，誠懇說道：「呃⋯⋯沒有，我找青曇秘書長，我們認識。」莫說找媯盤，單提起識得青曇，警衛們俱微皺眉，我趕忙說：「麻煩請櫃檯通報一聲好嗎？我叫墨薔淳。」年輕警衛牢盯我，重複說道：「墨⋯⋯墨薔淳先生是嗎？」我苦笑點頭，如此驚人名字，世間無二。

另名警衛進去櫃檯詢問，透過旋轉門玻璃，只見櫃檯服務人員神情亦一陣古怪，直撥董事長秘書室電話。青曇不僅是三萬墨者之一，也是媯盤的秘書長兼保鑣。不曉得電話轉了幾轉，快二十分鐘後，青曇急匆匆下樓，趕赴旋轉門迎接我，他此舉嚇傻櫃檯服務人員和門口警衛們，櫃檯人員紛紛跟出，不待他開口，我鞠躬敬禮先說：「青曇秘書長，由衷感謝您願意見我。」青曇臉色頓時青白，口吻不自然，伸掌比示，道：「哪裡⋯⋯請⋯⋯請。」如此異舉，更令眾人徬徨憂心，尤其擋下我的那年輕警衛，霎時眼眶生紅。我示意青曇，青曇領會，以安定眾人心情的語氣柔道：「沒事，大家辛苦了。」

刷卡進董事長專用電梯，青曇連忙拱手施禮道：「鉅子怎會來此？」我尷尬解釋：「今天到學校討論論文，因為遲到、老師跑去開會，所以我太無聊就到處逛逛，哈哈。」青曇聞言、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