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回
KP:
「這是⋯⋯」夫人看上去有些猶豫,而冬郎平和鎮定的保證、自然流露的專業素養,則緩解了她的不安。她略一沉吟,輕輕頷首,說道,「這是夫君大人與我交換的信物。據說、是來自龍宮的寶物,我並不知曉是如何取得的。其實,這樣的傳聞美談又如何會有人相信呢,不過是看在它確實華貴非常,賦予它的美稱罷了。也許是出自哪位不世出的匠師之手吧。」
夫人垂下眼眸,繼續說道,「⋯⋯說來慚愧,原是我心有它念,要求夫君去尋來龍宮的寶物當作信物。也許,正是這份貪念才招惹了禍事吧。」
「夢境⋯⋯」夫人靜靜思索,「感覺、像置身在潮冷之處⋯⋯也許,只是我的錯覺而已吧。當我從夢中醒來之際,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說到這裡,她顯得略有不安,看向寶冠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畏懼。
藤原協子:
「⋯⋯。」呈著寶冠的手絲毫不動,聽聞夫人自責,低垂的臉在兩位目光不及之處,沉了些。
賀茂正行:
話語間的無助流露無遺,那份痛苦令人於心不忍。
稍稍挪步讓身子遮蔽夫人直視寶冠的視線——「⋯⋯私明白了。祈福的儀式私會進行。」即使事前已經知道對方的夫君是為何人,仍忍不住嗟嘆竟能這般到處風流,不得不另眼看待。
「只是,目前尚無法肯定不淨的因由,私不認為這麼做便能祓除⋯⋯」更糟糕的可能是,寄宿上頭的便是夫君本人下的詛咒——無論有心或無意。線索線然都指向藤原兼明,而尚且無法根除禍患、也還尋不到人的現今,能做的事情⋯⋯
「如殿下首肯,私會召喚式神在此滯留一夜,如有任何危險,它會守護殿下。」
KP:
「那就有勞大人了。」夫人向冬郎頷首致意,「不過⋯⋯此事不宜張揚,恐怕要請大人避人耳目,也不要向他人提及此事。在此居留或許多有不便,還請大人多多擔待。」
「駿河,直到明日為止,便在大人左右隨侍吧。」夫人面朝身邊的協子微微一笑。
賀茂正行:
「私明ㄅㄞ⋯⋯」話到一半不由得僵硬。
藤原協子:
「是。」回應夫人囑咐後,轉而面向賀茂大人。
「大人,勞煩您了。」
賀茂正行:
「⋯⋯有勞。」不怎麼自在的點頭應了一句——要是稍早能更謹慎點就好了。
KP:
之後,冬郎循例進行了祈福儀式。在此期間,協子也悄悄收拾好了偏殿裡的一間房間,作留客之用。
時間來到了午後。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要做什麼呢?
賀茂正行:
「失禮,藤駿河殿。」距離守夜還有一點時間,應該足夠去伊藤那裡把訂購的和菓子取回來了。雖說託人幫忙也行,但還是自己把尾款清了比較安心。「私有想去的地方。」
藤原協子:
「大人若有何所需,請您吩咐駿河。」想來,請大人至宅院來是有些急躁,行祈福或是祓除時,所需之物怕是有遺漏。
賀茂正行:
吩咐誰這件事情,經常在寮內發生⋯⋯只是對象多半是節。
「私有訂製和菓子。」忍不住因緊張造成的視線游移。「欲前往取貨順道探聽點民間傳聞⋯⋯是為私的工作。」
藤原協子:
「夫人特別囑咐駿河隨侍於大人,倘若大人不介意,請讓我為您代勞。」
賀茂正行:
拗不過的氣勢令人傷腦筋,但對方也只是在盡分內之責。想來相當的重視殿下——「⋯⋯信物一事,私認為既與夢境有關,逢魔之時許會有些端倪浮現,在那之前不急於一時。另外,私認為需一道前往⋯⋯藤駿河殿亦是接觸過信物之人。」也被殿下重視著,才會慎重託付的吧。
藤原協子:
與信物——那頂寶冠,相關聯的傳聞嗎?亦或是跟那位⋯⋯
「是,駿河瞭解了。」
賀茂正行:
再次從側門低調地離開宅邸,兩人一同前往昨日陰陽師造訪的和菓子舖。
能打聽到關於殿下夫君的些許傳聞就好了。
KP:
午後的陽光正和煦,曬在身上別有一股暖意,將異聞所帶來的未知和不安都驅散了許多。
和菓子舖位於熱鬧的街道。才剛招呼完一批客人,櫃台後的少年探出半個身子來,「是冬郎啊,今天挺早的?」他俐落地翻著桌上的簿子,還沒接著往下說,頓時注意到跟在冬郎後面,身著壺裝束的協子,不禁「哦」了一聲,瞪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人瞧,「這位是⋯⋯?」
賀茂正行:
「午安。稍後還有事要辦,提早先來提貨。」回應少年的招呼,陰陽師不做他想。「這位?是私工作上的關係人。」
熟練地掏出尾款,常客的態勢一覽無遺。「二位今日亦外出是嗎?」每回光顧時都會打招呼的兩老,在伊藤開始顧店後,錯過的機率也開始增多了。
藤原協子:
「⋯⋯。」市笠輕紗始終覆著,被大人提及時,也對著少年輕輕行禮。
KP:
「是啊,今天有大單子,所以送貨到府上去了。」看到冬郎掏出尾款,伊藤迅速地收回好奇的目光,熟練地將款項點清、作結,轉身從櫥櫃裡取出打包好的禮盒。「給。謝謝惠顧啊。」
說完,他又盯著協子瞧。看見協子優雅的禮儀時,不禁展露笑容。「欸——關係人啊。真好啊,老爹還不讓我去府上送貨呢。這樣的光景可不是天天能見著。」
賀茂正行:
微笑著接過禮盒,意識到喜形於色,趕緊抿唇。「大單子嗎,似乎很難得。是送到哪戶人家?」同為嗜甜的人不由得好奇。
KP:
「不記得啦。官名很長。」伊藤聳聳肩,「反正是老客戶了。」
賀茂正行:
「有什麼慶典或宴會嗎⋯⋯」推測著會需要這麼多禮盒的可能,又想起了什麼。「對了,上次伊藤講的那裡。」陰陽師知道事情還沒解決,卻也不能不落下忠告。「私會想辦法的。別太靠近了。」各種因素只能言盡於此。
KP:
「哦?難道說那裡真的有什麼嗎?」這樣的告誡反而讓少年更感興趣了。不過他悠閒地擺擺手,說道,「放心吧,我還得顧店呢,哪兒都不能去啊。」
賀茂正行:
「不好說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陰陽師再次頷首。「那便好⋯⋯完事再聊吧。請代私向兩位問好。」
要探聽跟藤原兼明相關的傳聞,或許從年紀更長一些的人身上打聽更有機會。提著禮盒走出店舖,望了眼天空,時間尚早。
KP:
冬郎決定返回陰陽寮,不知是否有知情的同僚可以探問情報。
坐落於城北的陰陽寮一如既往地寧靜。剛踏入門內,就看見陰陽師安倍氏恰好經過。他原本若無其事地打算走開,注意到跟在冬郎身後的協子時,視線一凝,勾起嘴角,往這邊走了過來。
「午安,少允,和這位⋯⋯有趣的小娘子。」安倍氏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輕紗遮面的協子。
賀茂正行:
「午安,安倍殿。」不失禮數地頷首回應招呼,面對同僚時總是優先自認低於對方一等。「私請人備茶,藤駿河殿請入內坐。」可以順路把和菓子收好。
藤原協子:
有趣⋯⋯?
「安倍大人,日安。」向主動招呼的官人行禮。
「小女——藤駿河,受主人之命叨擾陰陽寮,請您多多擔待。」
KP:
「嗯嗯。」安倍氏似乎對話裡提及的其他事都不感興趣,還很自覺地在冬郎和協子的桌旁坐了下來,佔走一杯茶水。不過他為人素來隨興至極,倒也不是很奇怪。
賀茂正行:
「安倍殿方才一言所指為何?」顯然不是在指一般的有趣,卻也不知道對方能否透露。算不上有頭緒的陰陽師只得悄悄再次觀察一下同桌的少女。
《冬郎靈感檢定》
《1D100 ≦ 70:100 → 大失敗》
藤原協子:
「⋯⋯。」感受傳來視線,僅是輕輕一笑,頷首致意。
KP:
「有趣的魂魄啊,你看不出來嗎?」安倍氏理所當然地說道。
聽了安倍的話,冬郎也不禁仔細地盯著協子瞧。
⋯⋯輕紗遮掩的娟秀面孔若隱若現,白皙肌膚之上,輕點胭脂的唇瓣隱約透出色澤。
在左京大夫府邸時,冬郎見過薄紗之後的容顏。和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夫人相較,此時端坐在身旁的協子既親切,又有著端莊高貴的儀態,一層紗面相隔,佳人一笑,更顯得曖昧朦朧。
⋯⋯冬郎半點沒有領會安倍氏所說的話,反而突然覺得協子非常地有魅力。難怪在街上總有人回頭看她,伊藤、安倍不也都對她很感興趣嗎⋯⋯
賀茂正行:
「的確是才色兼備的佳人⋯⋯」依循發白的思緒將稱頌之詞訴諸於口,比起呢喃更像是毫無保留對兩人道出不合時宜的感想。雖說對男歡女愛一竅不通,卻不由得在此刻頓悟風流情事的起因極為單純。無論是體態還是面容又或者是舉止,既像花瓣、又像蝴蝶,得以擄獲任何人的心智、引人沈醉——
KP:
「你在說什⋯⋯」安倍轉頭,看到冬郎發楞的神情,「噗哈!」地笑了出來。「哎唷,能看到你這個表情還真難得⋯⋯」他盡可能地不要笑得太過失禮,但還是順手就把茶盞推遠了。
「哎,情竇初開啊,小傢伙。嗯,不算晚嘛。」安倍托腮看著冬郎,嘴角始終高高揚起。
藤原協子:
「大人,您過獎了。論才、論德,駿河尚且還需學習,能得您如此評價,是誠惶誠恐。」又是深深低下頭,以示恭敬。
賀茂正行:
「情竇⋯⋯」復述這份評價,卻是過了好幾秒才重新接收到安倍的話中之意——意識回歸本位之刻,陰陽師半張著口咂巴咂吧的,雙頰竄上褪不去的緋紅。「不不不不不是的安倍殿!?私沒沒沒沒有抱持任何他他他他他他意?!」雙手在半空胡亂揮舞,此生未曾有過的超絕危機讓陰陽師連椅子都坐不住,虎地起身便是一躬,慌躁的心緒無法立刻回歸平時的應對,連話都說不完整。「失、失禮了——!!」唯有道歉比前面的幾句都清晰。
藤原協子:
「請大人無需介懷。」和那些達官貴人們不同,是位有趣的人呢。
KP:
「不用那麼緊張,也不是什麼壞事。」安倍哼笑幾聲,終於笑夠了,拿起杯盞潤了潤嗓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這麼說的吧?好了,你坐下來,喝點茶。佳人在側,茶水喝起來更美味了呢。」
賀茂正行:
「安倍殿⋯⋯不是那樣的⋯⋯」垂下腦袋,略顯沮喪的陰陽師滿頰通紅。「是⋯⋯」但被喚要坐下,還是乖乖就座了。
KP:
「所以你帶著這位小娘子來陰陽寮做什麼?總不是打算下值後帶她回家吧。」安倍嘴角勾著微笑問道。
賀茂正行:
「嗚。」放棄掙扎似的低鳴了一聲,才重新運轉思緒,緩緩開口——「私是想探聽看看,關於藤原兼明殿的傳聞⋯⋯似乎,曾有走訪過龍宮?的樣子。」略過了藤駿河的部分沒有解釋,也是因為還不清楚該怎麼解釋才能夠達成殿下請求的不要讓第三者知道一託。
KP:
「藤原兼明?那傢伙可不具備前往龍宮的資格啊。一定又是信口開河了吧。」
堂堂近衛少將在安倍氏的嘴裡卻成了『那傢伙』,他倒是慵懶自適,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對這個人興致缺缺的樣子。
「不過這麼一說,我想起來幾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怎麼,他又去龍宮了?」安倍有些戲謔地問道。
賀茂正行:
「那倒不是,只是私耳聞幾些傳聞,有在意之處⋯⋯那件事是指什麼呢?」工作以外的花邊新聞基本上不去碰的純情陰陽師,對沸沸揚揚的事一無所知也是無可厚非。
藤原協子:
「⋯⋯。」安倍大人,說了『又』,是嗎。
KP:
「為了求取高貴的姬君芳心,答應為她尋來傳說中的龍宮寶物,近衛少將歷經千辛萬苦、憑藉過人才智,終於得償所歸,姬君見到寶物後大受感動,才子佳人締結風雅情緣的故事啊。」安倍頗感無趣地轉了轉手上的扇墜,漫不經心地說著。
藤原協子:
「⋯⋯。」聽聞過往佳話,不自覺地,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賀茂正行:
「安倍殿可知道彼時他前往的位址是何處?或者,曾見過寶物?」受到吸引與在意的點與男女情愛全然無關,視線始終不敢轉向少女一側的陰陽師再次發問。
若然他是一位能四處留情的人,會否有可能將另一位姬君的信物,作為交換予殿下的信物⋯⋯儘管是未經證實的糟糕猜測,足以毀壞少將構築至今的風評,在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世道,將人想得這般不堪亦是為了實事求是——更糟糕的可能是,若藤原兼明的不知所蹤,是因為惹上了常理難以解決的『麻煩』⋯⋯陰陽輪迴,善惡終將有報。
再怎麼好奇,自己能做的僅有無論真相是否水落石出,首先盡力保護遭受無妄之災的殿下等人而已。
KP:
「我對案山子可沒興趣,不如你自己去問他吧。」安倍捏住轉動的扇柄,忽然一笑,往旁斜倚,扇端隔著輕紗挑起協子的下顎。「若是真有所謂龍宮,倒是妳能進得去的地方呀。如何,想去嗎?」
藤原協子:
「若是能為吾主分憂,駿河願意前往。」不說是抵抗,連一絲不悅也未見於臉色上,只是笑意不減,眼神沿著挑起下顎的扇,直視對方眸子。
賀茂正行:
「安倍殿——」意識到時,手已經搭上同僚的手腕。復又縮回。「⋯⋯失禮了。」
KP:
「——真是不錯的眼神。」安倍的眼裡既有探究,也有些驚喜。冬郎搭住他的手時,便慢悠悠地收回扇端,神態平常,倒也沒有得寸進尺,更無因此不快。
門外進來的僕役上前請安倍氏外出值勤。他懶洋洋地賴在座席上,眼含笑意睨著冬郎和協子之間微妙的暗流湧動。「趁著天色還亮,該辦什麼事就著緊著吧,小傢伙。」
賀茂正行:
「⋯⋯私明白了。謝謝。」收拾起五味雜陳的情緒,陰陽師倒是沒有忘記要對告訴自己這麼多的對方致意。
只要撇除不是很敢再次看向藤駿河殿一點,起身的過程雖然有點僵硬,還是挺順利的。
「時辰差不多⋯⋯私想該回橘殿府邸。帶路有勞,藤駿河殿。」想說的話,路上再說吧。
藤原協子:
「是。」應和賀茂大人的動作,一併起身。
同樣地,亦向仍坐落於席上的大人行禮致謝,便一同踏上返回府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