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幕後－製片組故事紀錄 ｜那些「門」的背後⋯

時節已進入夏天，現在每天的氣溫光是穿著吊嘎走在街上都覺得很熱，頭一個月的場景搜尋主力都集中在角色的家景、警察局辦公室跟其他散景，七月某天製片夥伴說：「應該要開始進行條通區拜訪了。」，好吧！該面對的部份總是會來的，一開始的確逃避了一小段時間。

拜訪條通區最主要的目的除了要找出可以當作「光」的場地，另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到可以當作「光」的店門口街道。「光」外有幾十場戲，其中一場還是「光」跟「Sugar」兩家店的大混戰，而且全都是夜戲，在那裡的全部演員以及工作人員加起來接近200人，還有燈光器材、攝影器材、發電機電車拉線、水車加水管佈線、道具車等等，這麼多的人跟器材要怎麼安置，還有必須要麻煩的周圍配合，到時候必定會打擾住戶、影響車輛、行人以及周圍的所有店家，所以需要及早規劃開始進行協調，如果沒有事先跟大家溝通好，很可能拍攝到一半會受到影響甚至被中斷拍攝。

“最後決定「光」的內景空間自己設計，門口街道在條通區實景拍攝。”

《華燈初上》美術指導訪談

我跟同事「李」相約在七條上碰面一起吃晚餐，結束後我們在全家便利商店門口抽菸，討論待會開門進去的對策，互相的台詞怎麼搭配。我們的目標是拜訪完條通區的所有酒吧跟酒店。從小到大來過條通區很多次，每次都對這一扇扇精緻卻看不到門後的世界感到很好奇，但從來都沒有進去過，雖然已經跟製片夥伴有過一次經驗，但要推開整個條通區的店家進入門內探訪心裡還是緊張的。

“晚上 19：30”

「走吧！」李催促的說了一聲，抽下最後一口煙後，我們選了一間門外貼著幾張小姐照片叫做「Excellent」的店進去了。

日式酒店的入口通常會有個小玄關或拐角甚至再多一扇內門遮擋讓人無法直接看到店裡，這是我們遇過空間比較大的店，約45坪，玄關轉進去後有一座長長的吧台，內部是挑高空間，裡面有三個沙發區，整個空間最大的區域是吧台。大多日式酒店裡會有一名少爺，也就是「小豪」這個角色。此時店家還在準備中整家店裡只有小豪一個人正在準備開店。

“李、我兩人一搭一唱”

李開門進去走在前面：「你好！打擾一下，我們是電影公司的工作人員，我們之後要在條通區這裡拍戲，所以先來跟你們打個招呼。」，李說完這段話後我會直接遞上我的名片接著說：「到時候我們的人、車會比較多，也擔心跟店家互相影響所以我們先來跟你們認識一下，有問題的話可以直接聯絡我們。」，「另外是，我們劇情裡也需要找真的日式店來當作劇中的場景，是不是有機會可以跟你們討論看看使用這裡來拍戲呢？」，通常店家願意討論下去的話我就會繼續跟對方往下談由李負責拍照。

「Excellent」算是順利的第一步，出來後我們直接進入第二家店，第二家的門口裝潢很精緻感覺是一間很高級的日式酒店，這次李一樣走在前面開門進去，這裡已經開始營業了，裡面是裝潢簡單的「卡拉OK」，菸味瀰漫，上了年紀的大哥正拿著麥克風用菸酒嗓嘶吼，一個大姐叼著煙朝我們走來：「什麼事情嗎？」，李重複他那段話後我遞上名片，但只跟店家說來拍戲的時候如果有打擾的話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們就離開了。

“那些門給我們無限的想像，以為的是穿著絲絨旗袍，叉開到接近腰部露出雪白色大腿的女孩們，嬌柔的喊著一聲聲：「いらっしゃいませ。（Iras shai mase）」（歡迎光臨～）。”

後來我們開始懂了，再好看的「門」裡面的樣子都不一定是想像的那樣，有些門口我們以為裡面會是個高級裝潢而且有很多漂亮小姐的店，推開門後卻看到大大的假鳳梨掛著假金錢的擺設物品放在店裡的某一區，暗示著「生意旺旺、財源滾滾」，甚至有些店家裡面直接有小神壇釘在牆上膜拜，店內裝潢表現出強烈的隨意作伙有酒喝就好的精神，有的則是老人家的卡拉OK俱樂部，有些是酒吧但深夜一點才開始營業。

勘景有時候非常需要運氣跟緣份，我們運氣很好的在某一天遇到日式酒店老闆娘「奈奈」媽媽，「奈奈」媽媽聽完我們的開場後就答應要把店借給我們，並且隔兩天後又介紹了「K」日式酒店給我認識，「K」後來成為「Sugar」的內景，但是「奈奈」媽媽的店所在位置巷寬比較窄，考量到時候店門外的拍攝需要比較大的操作空間，所以最後沒有用，而是決定在「六條」進行拍攝，六條是條通區街道寬度最大的巷子。

“擁有兩家「Sugar」的女人被疫情重創業績”

六月的某天我曾經先去拜訪過「條通女王－席耶娜」，當時透過她認識在「六條」同時擁有兩家店的「希」媽媽。「希」媽媽是個身型嬌小的強勢老闆娘，有點年紀但是保養得宜，她的兩家店都叫做「Sugar」，位在六條上左右兩旁面對面看著彼此，這個位置的相對關係也是導演希望的：「光」與「Sugar」的人站在門口可以直接對望看見彼此。

那時候是疫情的第一年，很多日式酒店因為日本客人來不了台灣而重創業績，希媽媽的店也是。在我們還沒決定在哪裡拍之前，我跟李正在條通區挨家挨戶拜訪的某天晚上在街上遇到希媽媽：「誒！誒！你們還在找店嗎？真的不考慮一下我這兩間嗎？」，她非常希望我們用她的店，這樣她可以收取一些場租解決燃眉之急，本來以為這樣的情況下她會很好配合，等我們確定使用後真正的談判才開始。從場租到美術組要做的製景工程，再來是每天的拍攝時間要配合店家的營業，希媽媽都各有不同的堅持和想法，最後一切成埃落定簽完合約時已經即將跨入新年。

“一月五號我們開始進場製景工程”

在新年之前我就已經開始在六條街區發送、投擲、張貼拍攝公告，並且一一跟店家打招呼說明，因為拍攝空間跟物件穿幫問題，也特別請停機車在附近的居民到時候不要鎖機車龍頭，我們會把車移動到規劃停放的區域，拍完再推回原來位置，協調周圍的其他店家進行店面改造、招牌置換，一月七號是我們大隊正式進入條通區拍攝的第一天。

在一月七號前一個多月我們就已經透過「台北市電影委員會」去向交通組申請封街拍攝許可，下午五點協助封街的義交們以及製片組支援人力都已經就位，封街的現場有層層管制，汽車無法直接通行，除了要送貨進店家的車輛我們必須放行，或者「Uber eat」這類的外送員也無法阻止，所以除了最外層的擋下不必要的車輛，第二層的人力就是引導必須要進入管制區的人、車暫停的位置跟動線，第三層最接近拍攝現場，必須隨時確認需要路過的民眾情況，因為四周的店家都是正常做生意，所以不能把民眾擋在管制區外面，但很多民眾進來看到這種場面都會想拿手機出來拍照，甚至有人會問「可不可以拍照？」，說真的任何一部影片在上映之前，所有的內容都是機密所以：「不行！！！」。

“擁有兩家酒吧的女人”

在六條拍攝如果沒有「條通女王－席耶娜」的話我們會非常麻煩，拍攝的那段時間剛好是2021年的寒流來襲，氣溫非常低，但是群眾演員的人數非常多，主演化妝室已經沒有空間，因此我拜託席耶娜提供了她其中一間店借給群眾演員們休息，她另外一家店雖然沒有辦法借我們用但是門口已經被我們的燈光器材佔滿。

我們在這裡共拍了將近十天，除了緣份得到的幫忙運氣也佔了不少，當時有些店家已經長時間沒有營業，我們許多器材、帳篷、餐飲區就直接在這些店的門外路邊架設放置，當時的導演監看畫面區也得到拍攝現場旁邊一棟私人大樓的協助，讓我們使用一樓空間設置，而且還提供地下室洗手間給劇組使用。

在條通區的最後一天是在「十條」的另外一家日式酒店門口，我們把這裡當作亨利的牛郎店「Ciao」的門口，這家店的裝潢非常高級，老闆娘是日本來的媽媽桑，整家店的員工都是日本人，我在第一次進去拜訪的時候語言不通，最後只好說我去找會日文的人來跟他們溝通，隔天我拜託席耶娜跟我再去一次，結果老闆娘非常豪爽的就答應我們的拍攝。

拍攝當天是店員「高明桑」來幫我們開門，我們從晚上十點多開始拍到深夜一點多結束，就在大家收拾器材的時候發生了一個插曲，一輛停在林森北路上的3.5噸卡車在準備來現場收器材的時候，不小心讓車棚勾斷路邊賣手機配件店家的水管造成自來水直接噴發，現場我們完全找不到水管的水閥關掉水源，也無法再把水管對接回去，林森北路是個不夜城，連水電都有24小時的緊急救援服務，在網路上找到電話連絡上對方，大約15分鐘左右老闆提著一袋工具出現，他做了一個止水閥接上噴水端把水停下來再重新把兩邊水管接上就解決了，最後我手寫了一張道歉跟說明的紙條放進店家鐵門縫裡，隔天他們店長打電話給我讓我知道除了水管多了一個水閥外他們完全沒有其他問題。

拍戲就是不論再怎麼規劃總是會有變化，有緣份也有運氣，感謝一切順利。

【謝謝您看到這裡，我從事影像幕後工作十八年，四十三歲這年第一天開始一週一篇的紀錄分享這些年的幕後故事，原則上每週一晚上發表一篇新文章（偶而工作無法負擔時會不定時延後），如果您喜歡我的故事，請您按個讚或者小額贊助我都行，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