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23|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在彼處受的傷,有可能在此處好起來嗎?

自由,是一種狀態,而不是一個答案。
和孩子一起書寫,最為難的不是「寫」做為工具或者技巧地被執現,而是找到讓孩子覺得自己被理解的文字,成為祈使,甘願的臣服於生命對自己的召喚。
「我要在我也同意的敘述裡」藉由書寫去擴張心裡的那份自由,在書寫裡自由,然後帶回到生活。

這是什麼?
一個長長的眼睛
兩個顏色的彩虹
好大的海洋
風一吹就飛走吧
(寫自 男孩們《有名的李白》)
#畫布書寫
#用文字認識你的心

在彼處受的傷,有可能在此處好起來嗎?
書寫的經驗裡,我是沒有的。沒錯,書寫並沒有治癒我任何,但邀請了帶我完全離開傷痛的人,到來我的身旁。
是這群男孩,第一次見面,就脫掉他們的鞋子,要他們趴在一張伏貼於地和自己身體一樣大的白紙上,把自己畫進來。天氣很好的和他們可愛的天真,在初次見面連名字都叫不完整的一無所知裡,我們四個人像是在路邊巧遇,就一起搭上便車前去本來我們都沒有要去的地方。
男孩們有寫作經驗,但沒有自由書寫過,第一場寫作課,我們究竟要從什麼開始,我猶豫了好久,最後竟決定,從沒有任何文字的輸出開始。
拿出紙膠帶,一人四條,隱喻式的展延自己的線,但並不限制任何前來跨越,更多是敞開與邀請,在說話與說畫之間,歡迎各種有趣光臨自己的場域,沒有領土的概念作用於誰的畫地自限,我們是世界的孩子,擁有著世界的同時,也被世界上的所有人給擁有著。
分享這種事,與生俱來,只看用什麼引動,而顯化於孩子能夠讀出自己身上的本來與真正。這也是我在眾多有趣的文字版本中,我拿出最挑戰認知何以做為一堂寫作課而毫無文字的原因,而最終說服我也同意的是 — 說話
說話和文字對我來說是不同的系統,說出來的和寫出來的,往往來自不同迴路,就好比用身體舞動表達的,和畫畫所表現出的,不只是方式的不同,更細節的理解,是出產迴路的不同。
我首先想認識的,是說著話的孩子,我先知道他怎麼說話,語言之於他是什麼模式概念,以致他是如何使用語言做為工具的表達。那我就會有另一組對照出孩子在使用文字時的模樣,那是一套有別於說話系統的思緒與思路,他想寫的不見得是他想說的,而他平時用語言在表達的,在文字世界的運作裡,很多是他的語言腦中所沒有的東西。
我們無法用孩子根本沒有的東西,要他去生出來,這是我們自己的二元,而孩子也有他們自身,做為唯一存在的二元屬於這個世界裡的獨一無二。因而,我瞭解了他們的語言腦世界,佐以身體的動,畫面線條構象的呈現,就有更具體在這些已知基礎上,去體現男孩們在文字腦世界的書寫,會有更多我現在已然看見的裡面,還沒有看見甚至完全沒有發掘的,那之於任何另一個文字腦世界的他人,都是新的宇宙新的紀元,而我們要做的,便是拿掉認知自己文字腦世界的二元,接受邀請前去男孩們各種各樣的文字異想世界。
難以想像的,是身為大人的我的有限。
孩子在紙上像是在一台萬能搖控器裡,能創造出的超越生活經驗裡的重構,很多來自不同次元或是胎內記憶的潛意識表現,在孩子面前彷彿是昨日才認識的朋友,今日已是生死之交的熟荏。在我們大為驚人他怎麼如此通曉某些事理的蒙昧裡,孩子的身體裡有一個更廣袤的宇宙,可以前往自己,也能連結起在自己身體以外的他人。
治癒的發生,就在一切都貌似結束的時候。
我們把畫完的紙,裁切成手卡大小,一連串從畫到分割工作的傳遞過程,跪地兩小時的膝蓋,在課後高張的腎上腺素退去之後,才顯出明白的腫痛感。本來沒有多去在意,可是已過了三五天,痛感仍沒有減退的持續。我下意識的用手掌包覆膝蓋蜷起的位置,畫圓的揉散那聚焦在身體的燃燒。突然一個熟悉的疼痛伴隨巨烈的害怕,從身體未可觸及的深處給竄了出來,同樣是五年級時的我的臉,和同在這個年紀的男孩們的面容疊合在一塊兒,我看見自己在那個年紀因犯錯被罰跪在後陽台,可以站起來後,腳都伸不直了的難受與犯了錯的羞愧,全都在那天與共男孩們的分秒裡,被他們的善解與無盡的想要探知而同理我是一個多麼不一樣的存在,但美好著的對我抱以很多欣賞與祝福。而在那一段時光裡,我在五年級結下在心裡的心結,隨著我揉散疼痛的膝蓋裡,全部煙消雲散了。
這是這堂寫作課準備要開始以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動人模樣。在一片藍藍的天空下,宇宙的無盡與我和男孩們內在的無盡,共振共頻於一場沒有文字的相互理解與支持。那不是文字做的事,卻是依憑著文字而引領了舊傷與治癒前來相遇。
我們仍舊是一堂寫作課的,在沒有任何文字的暖身裡,校正了因受傷而偏移軌道的心,從此往後,在蜷膝而下的行動裡,會記得的是男孩們輕輕如雲捎來溫柔的訊息:「你現在都好嗎?」
都好就好,我們下次見。
下次,文字裡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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