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楔子

　　浮沈於意識之中，率先接收到的是聲音。「你有普莫劍，我有亞奧劍！兄弟劍合壁就沒什麼好怕的！」爽朗輕快的男聲從前方傳來，聲音的主人有著俐落的栗色短髮與俊美面貌，年約二三十的青年身著黑色連帽斗篷、戴著一條顯眼的紅色額環。他舉起手中的劍，那把劍正散著難以直視的光芒──

　　「普依路．科羅爾！」喊出人名的他邊斬傷一名敵人邊回過頭去，視線的盡頭是順著叫喚躍奔過來、與他同穿黑色連帽斗篷的銀髮青年。

　　「亞薩奇爾．安索列斯！」回應叫喚的人同樣舉著一把劍，像要激勵對方喊了他的名字後回過眸──帶著激動的異色雙眸中，鬥志熊熊燃燒。

　　「我的背後交給你了！」

　　「可別這樣就死了！」

　　相互替對方打氣，兩人對著圍攏過來的敵人舉劍突破重圍──飛舞的血沫與慘叫接連不斷，在空中穿梭飛舞的冷白刃光一次又一次染上奪人性命的腥紅。

　　經過相當激烈的廝殺，腳邊已經各自堆起無數具屍體的兩人背靠背大口喘息。逼退了數波敵襲的他們以彼此作為支撐的重心再次站穩，臉上被濺到些血痕、栗色短髮的青年亞薩奇爾率先開了口。「今天這波過後，暫時不會再來犯了吧。」他收起亞奧劍、抹去殷紅漬痕，對上同伴異色瞳的視線，那雙金與綠的眸中帶著笑意。

　　「是啊。」接話的銀髮人頓了一會，突兀的轉了話題。「說起來，雖然不容易，但──我已經決定好了。答應向神明祈求的代價，大家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你說什麼……」聞言卻是斂起笑容，滿是錯愕的亞薩奇爾一手搭上他的肩。「那你的家人呢？那些城裡的居民呢？你要丟下他們嗎？普依路！」

　　「我花了一點時間，跟他們所有人都談過了。」安靜地承接對方的激動行為，普依路輕輕一笑，按住那隻手從肩膀上帶開。「包含我的家人，她們願意支持我……最後才告訴朋友，真的抱歉。」金綠異色眸內泛起的是暖意。

「他們大家就拜託你了──亞薩奇爾．安索列斯。」

　　青年安穩的叫喚令床上的人睜開雙眼。墨藍的眼瞳輕顫，彷彿曾經親眼目睹現場的怪異懷念感、以及夢中出現的名字，雙眼的主人索羅明白這是關於什麼的夢──

　　『人類與其他族群為了存活下去，便由各個種族間推派出的最高的統領人們之中選出了一位代表。』

　　雖然這個夢很可能只是想像的發展，但內容並非全然的空穴來風。教授世界史的節目確實提過這點──被推派出來的代表就是普依路。正是因為他犧牲了性命，才換取到讓大地上的生物擁有使用魔法的能力。他為了這個世界做出如此犧牲，放棄了家庭與朋友、連同帶領整族的責任一起交付給亞薩奇爾，甚至跟每一個人都談過……那得是多麼堅定的決心？他的朋友又會有多麼的難過……

　　撫上心口，索羅抿起唇。

　　那是……夢吧？儘管真實感清晰的不像夢境……不過，該停下了。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抬眼剛看見時鐘顯示六點半，盥洗室的門正好打開。從裡頭走出已經漱洗好的莫葉，他只是笑了笑便安靜地讓開空間換索羅走進去，逕自打開自己的衣櫃取出亞奧劍，藏進斗篷下。

　　看來莫葉對於可以出任務一事抱持著相當的期待，早早就起床準備了。意識到這點，索羅亦不落人後的簡單盥洗，換上正規裝──「我……好了。」不甚肯定的向莫葉道出此句，換來的是一臉燦爛的笑容。「走吧！」

　　不消多久，二人在指定的集合時間前抵達草坪，已經有不少換上了正規裝的騎士在等待。洛德已經到了，她跟其他班的班長正分別派發給每個人一張羊皮紙，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字。「見習的兩位早安！」轉頭瞥見兩名一年級生，洛德的招呼相當輕快。「昨天有沒有渡過一個難忘的夜晚呀──」

　　「是滿難忘的，還有別擅自想像。」飛快回應洛德的調侃，莫葉站到索羅前方，率先對他們手中的紙發出疑問。「那是什麼？」

　　「這個是黎恩的魔法。」一面解釋，第六班班長保持著安全距離，將其中兩紙分別用魔法騰空交給兩人。「上面寫到的簡略咒文，只要唸出來就能使用，是很方便的魔法──也只有黎恩親手寫下的字可以這麼做……」話仍未竟，洛德猛地肅起臉。

　　「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聽令！」她回過身子站到最前方，高舉手中的紙條。「敵人比預想的時間還早來襲，他們正在學園領空！即刻列隊跟上，任務是逮捕三名罪犯！」

　　「那邊！」回應洛德指示的露露伸手比了一個方向，洛德立刻呼喚眾人保持隊形跟上。她喊了一聲「翔」便躍至空中，彷彿無翼之鳥、行雲流水地飛往天際──如法炮製的騎士們紛紛跟上，索羅也做了個深呼吸，摸上黎恩寫的字條。上頭有個用來表示飛行的翔字。唸出單字，索羅只感身體浮空，隨即是無視重力的自由感──

　　雖然有點不安、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但洛德在的話，應該沒問題吧？而且莫葉也跟了上來，他在左邊距離超過一公尺處，不用擔心發生一公尺魔咒的意外……

　　意外。

　　無心的思考似乎牽動了什麼，索羅看了看空中的騎士們以及露露剛才指的方向，卻什麼人影也沒瞧見。逃掉了嗎？那樣的話會有通知嗎？不過，更令人在意的是，明明是白天卻看不見亮光的天空，以及在空氣中劃過、騎士們飛行的軌跡──相當雜亂無章。沒有應有的整齊性、更別說是洛德剛才所說的保持隊形。

　　潰不成軍的路線，從旁看上去像是每個人各自在同一處打轉。奇怪的是他們似乎沒有人發現這件事，就連莫葉都沒有開口──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快。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見過類似的景象、總覺得必須做點什麼。這份感覺是因為初次上陣的焦慮、還是……

　　母親絮梅的話猶言在耳，索羅握上了自己的魔杖。

　　遵從內心的聲音。

　　「縱橫天地、洞悉萬物之息……」輕輕開口的索羅做了個深呼吸，任由熱流自內裡往外延伸、透過手臂、手掌、指尖傳遞到魔杖之上匯聚出光芒。騎士團現在究竟呈現什麼模樣，不讓真相顯露出來是不會知道的。再次開口，索羅道出的是明明沒有學過、心底卻不斷鼓譟著訴諸於口的咒文──「讓紛亂失序之息回歸原初之位，重拾應有之姿吧。」

　　語落之時輕揮魔杖，以索羅為中心迅速向外延伸的溫和光芒僅消一瞬，天空再次澄澈清朗，騰空的騎士團眾人停在原地──他們此時才終於發現隊伍有多麼凌亂、以及站的位置都跟預想不同──

　　「呵呵……哈哈哈哈。」粗啞的笑聲字上方傳來，騰空似是站在什麼東西上的一名老者拈著鬍鬚，語調不可一世。「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果真名不虛傳吶。」

　　「你是誰？」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莫葉。總算意識到不對勁的他將手伸進斗篷內按上劍柄，但沒有立刻抽出。這傢伙的長相並不是任務內要捉拿的罪犯，但給人一種奇怪的壓迫感，說不定是變裝。

索羅亦意識到有哪裡奇怪。剛才的那個咒文，應該已經解開了某種不知名的魔法，為什麼盤踞心頭的不安跟某種警告還是沒有消失……

　　「別急，我們好好談談吧？我能夠幫你們完成抓三個犯人的任務，還可以讓你們毫髮無傷的回到地面。」特別強調了毫髮無傷，老人咯咯地笑。「我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

　　「地面……」復述對方的弦外之音，莫葉立刻往下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眾人下方已經張開了散著不祥紫光的魔法陣，順著魔法陣的軌跡看去，騎士團三十多人不知何時已經被法陣包圍了起來。

　　「我知道了。你想談什麼？」率先回應老人的是洛德，她將魔杖收起，卻是滿臉警戒。靈魂無法對其說謊的特性讓洛德在談判時經常無往不利，卻不由得比平時更為謹慎──面前的老人即使有形體、能夠交談對話，內裡卻是一片空白──彷彿不存在的幻影。

　　不要衝去送死，但若是情勢不利就動手──即使沒有明言，莫葉亦感覺到洛德的態度展現了這般堅決。他悄悄看了看其他騎士們，所有人都是戒備著的狀態。見到此景的老者則是笑的更開懷了。「不錯，是個聰明人。那就好說了。」拈過鬍鬚，老人不冷不熱、再次開口：「我要的很簡單。」他直直看進洛德眼中，蒼灰的眸彷彿一池泥沼深潭──

　　「交出索羅．普依路．奧塔。」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