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小說：《不完整的心》第一章

「這顆心送你。」隔壁桌的小梅把一張畫著一顆愛心的紙放到了小傑桌上，匆匆忙忙地跑開了，連頭也不敢轉過來。

小傑愣了一回兒，舌頭不小心被自己的牙齒咬到，滲了血。小傑在心裡責備自己，又膽小了，每次都在這種關鍵時刻傻住。他把目光移向那張紙，是顆對稱完整的愛心呢。有著圓滿的兩個駝峰，還有細長的銳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間學校裡女孩對男孩有種既定的告白方式：畫一顆心在紙上，交給心儀的對象，代表著女孩的靦腆跟婉約。要說出「我喜歡你」對女孩來說實在太難了。而男孩透過回送一顆心，來表示對進入一段感情的接受。三年九班的小情侶已經越來越多了，教室裡同學們的桌墊下都壓著象徵定情禮物的那塊寶 -- 一顆心的圖像。小梅跟小傑應該是這個班上少數單身的孩子了吧。

小傑是個消瘦的男孩，但有著俊美的容顏，皮膚偏白。其實在他剛分進這個班級，就有不少女生送他「愛心」了，但他總是沒有回覆。就算再怎麼想要跟對方交往，他卻遲遲沒辦法回送一顆心給對方，每當提起筆畫著那顆心，畫到一半，就又放下了筆。因為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有顆「不完整的心」。

這些都是媽媽說的。小傑剛出生時，體重只有2500克，是個很小隻的嬰兒。當時有一些胎糞在他的皮膚上，醫師說那是胎糞吸入症候群，常發生在足月或是過熟的嬰兒，常常是呼吸窘迫的原因。更嚴重的是，他那時候喘得很厲害，要呼吸器才能維持正常血氧濃度。媽媽那時候很自責，自己是不是太晚生第一胎，才會生出比較有問題的小孩？媽媽生他的時候已經39歲了，因為媽媽年輕的時候都在工作，錯過了生小孩的黃金時期，即便賺到了足以撐起一個家的錢，但小傑的醫藥費太龐大，讓媽媽早期賺的錢都砸光了。

小傑出生之後，對爸爸就沒有印象了。媽媽說，是因為爸爸背負了傳宗接代的責任。當時爸爸看到小傑一出生就有各種疾病跟問題，不但狀況很糟，還有好多進一步的檢查要做，好多未知因子在等著一家人面對......，他氣急敗壞的說，「這樣要怎麼跟我家人交代呢，我們王家只有我一個兒子，看到我生出唯一的小孩長這樣......該怎麼辦......」看到媽媽的身體狀況已經沒辦法再生第二胎，還有看到醫藥費的數字，爸爸說要回家跟他的父母討論，之後就消失了好一陣子。

「我是被爸爸拋棄的小孩嗎？」小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淚流滿面，這比聽到自己的爸爸是被車撞死的還傷心。沒想到爸爸看到自己生病的模樣，竟因不想面對而逃走。

「你爸也有他的家庭要面對，」媽媽強忍住這種哀傷，想著這個自己曾愛過，又被傷透了心的男人。當時要不是自己已經快四十了，覺得自己不再會有豔遇了，不然不會這麼輕易愛上這個懦弱又大男人主義的負心漢。「因為你爸是他們家的獨生子。」

該不會這些爛基因都是他帶原的吧？媽媽心想，但這些話不敢跟小傑說。

小傑在一個月大的時候，被診斷「心室中膈缺損」，英文縮寫是 VSD。醫師幫小傑照 X 光，還看到心臟肥大的現象。住院期間，小傑都很虛弱，連餵他喝奶都有困難。有一次小傑還突然癲癇發作，驗了血中的鈣離子濃度，才發現異常的低！幸好，腦部超音波跟腦電圖都還算正常。只是醫師的一番話又讓媽媽晴天霹靂。醫師說，這有可能是個染色體缺陷的疾病，我們先幫你會診遺傳科，之後幫你做一下基因檢測，還有一些賀爾蒙也需要驗一下。

「遺傳？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爸的問題呢？要把他爸找回來討論嗎？他都跑了，還丟一個這樣的孩子給我養？」媽媽的腦海閃過無數念頭，差點也要暈了過去。但看著垂危的小生命，即便有著那男人的基因，她也是覺得十分不捨。小小的肚子不斷起伏、鼻翼因喘而煽動著、眼睛睜不開、不會哭也不會笑，帶著呼吸器與各種管路......，就是這個無辜小生命的命運嗎。

她對疾病名稱真的是一頭霧水，「心室中膈缺損」是指心臟不完整的意思嗎？但為什麼心臟會這麼大顆？為甚麼會喘？好多好多疑惑呀！

「所以，我有一顆不完整的心囉？」小傑聽到這個故事，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雖然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不完整，但應該就是不能畫出一個完整的愛心了吧。一顆大而碎裂的心。

〔故事未完待續。 不完整的心 取自平常工作場域給我的靈感，但故事純屬虛構。 希望藉由這個故事來介紹一些在小兒科遇到的疾病，同時也描述現實社會中的人性。 2022.6.18 小龍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