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若有人問,那麼你二人商量了幾天,登出一則徵人啟示裡寫的「待優」到底啥意思呢?這個形式是四頭從兼責人事的會計那裡問來的,單「待優」兩個字對他來說根本沒意義,反正會計小妞告訴他「照這麼寫就沒錯了。」對守道而言,「待優」的意思⋯⋯大概就等同於「我會好好待你。」至於怎麼個好法呢?守道覺得這事沒法依規矩,得依心,兩人磨合,我對你好你也覺得好,那就好了。
自攤開早報見到自己刊登的徵人啟示那一眼起,他的一份心情便這樣懸著,等著什麼人來、有什麼事發生;又惟恐什麼人都不來、什麼事都沒發生。這心情有一大半得怨四頭,那老小子就沉不住一點氣,當天下午過來,進門照面就問:「怎麼樣?怎麼樣?」弄得守道像守空閨的婦人,沒等到個影當著人面挺不好意思的,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這才一天沒過,你想怎麼樣?」四頭嘿嘿一笑,搔搔頭:「對對,我忘了。」兩人坐下來碼棋,四頭抬眼,神秘兮兮地說:「你猜我昨天看見誰了?」守道抬一眼懶得搭話。四頭得意洋洋地說:「你好好的照這麼端著,我看見關幼梅了。」驀然聽見這名字,守道還真端不住,整臉豬羊變色,七情俱震,拈了個車的手停在半空中,茫然不知哪處定位,隔了好半會,澀著嗓子強作從容:「我看你是見鬼了吧。你見過她幾次?這隔了多長時間?我估計你見了鬼都比見了她認得明白。」四頭直著嗓子辯白:「我昨晚真看見她了,站在街口,朝你這裡直望。她確實不認得我,但我認得她⋯⋯其實吧,也不算認得,但我記得她鎖骨上那顆紅痣」說著嚥了口口水,拿雙賊眼去瞟守道「你不覺得嗎?她那顆紅痣很性感。」守道正昏亂地抉擇於信與疑之間,突然受問,恍惚之間猛然回神:「我覺得個屁!原來你打量兄弟的女朋友就這麼個眼神,回頭我告訴嫂子。」四頭難為地說:「哎哎,那時不是還沒有你嫂子嗎?話說,我是真看見她啦,愛信不信。」守道苦笑著說:「信。我幹嘛不信?怎麼突然回來了?」四頭搖頭晃腦地說:「我哪知道。看那樣子,這兩天八成會來找你,我呢,就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守道照老規矩,起手打斜先讓馬佔上日角,笑著說:「命一條,有什麼可準備的。」那陣子陪著守道一日一日捱過來,四頭怎能不清楚情份深淺?他看看守道,抬起手來,翹出一指,憂心忡忡地說:「人家手上可是戴了戒指的。依我說⋯⋯你好歹還是準備一下子吧。」
那晚,他在騎樓燈影䦨珊處一眼認出的熟悉身影的確是幼梅。從容坦然地向他燦然一笑,他的所有準備,便全被在那一笑中無聲瓦解,那些再不曾獲得回覆的書信所標誌的絕情,再也無力支撐他此時以相同的絕情還報。他問了那個本不屬於四頭的問題:「怎麼回來了?」這切題方式太快了。幼梅像隻狡滑狐狸,故作驚奇地說:「見到我一點兒也不意外嗎?」守道笑一笑說:「誰讓你形跡敗露。昨晚四頭看見你了。」幼梅點點頭「原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