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學的邀約

殷叔叔說過，鬼非常害怕杜鵑，只要有杜鵑生長的地方，即使只是枯枝敗葉鬼也不敢接近。聽說劍士及他們親人的住所四周都會種植一些杜鵑，而他們的主公更有著一片廣大的杜鵑花田。

但事實上，並不是所有鬼都害怕杜鵑。會害怕杜鵑，只不過是受到「詛咒」的束縛罷了。只要找到方法解除詛咒，杜鵑花的束縛便會消失，而鬼就可能對人類造成威脅。為了避免鬼尋求解藥，他們在那座山的山腳種了各種各樣的杜鵑，將山圍住，不但能避免鬼到人多的地方造成麻煩，劍士們也就不需要漫無目的地到沒有鬼的地方找尋目標。

我想這或許就是他們找我入學的原因。

這天傍晚，連幫我進行攻防訓練，開始沒多久，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拳擊中後背，一跤跌坐在地。

「都說過多少次了！遇到這種攻擊的時候要躲開呀！」

「是！」連對我使用的攻擊並不具有殺傷力，但即使他將速度放慢，我仍然無法順利地閃避他的攻擊，更沒有餘力進行反擊，從頭到尾只有挨打的分。

「話說回來，妳為什麼會想做這種訓練？練了這麼久身手也沒有進步不是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抬頭看向連，他站直身子，眼裡飄過一道黯淡的幽光。

「也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妳根本沒必要做這種練習。」他閉上眼轉向一旁，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什麼心事。

「為什麼？」我不了解連的意思，只是覺得不能老是依靠他，為了保護那些孩子，自己也得做點什麼才行，就算只有一點也好，速度快個零點一秒也行，要是我沒有足夠的實力，對大家而言就只是一個累贅。

而且我，再也不想失去重要的人了。

「妳根本就不擅長戰鬥吧！」其實我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擅長和人打鬥，一直以來遇到必須戰鬥的情況，也都是依靠著連和哥哥。「既然如此，像這樣的訓練對妳來說也沒什麼幫助吧？而且看看妳自己，都已經喘成這樣了，明明開始還不到十分鐘，這樣做到底對妳有什麼好處？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沒有進展，每次訓練也都沒辦法超過半小時，妳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這樣下去只會把身子搞壞！不如好好訓練妳的法術，至少先保護好自己吧？」

「我、我才不喘！而且也不能只是防守……」

「好了別鬧了！」他伸出手說道：「起來！今天就練到這裡，回家！」

「等等嘛！再一次、再一次就好！拜託，這次我一定可以閃過！」我使出渾身解數哀求他再給我一次機會，但連只是把我從地上拉起，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說不練了，回家！」

以生理年齡來說，連比我小兩歲，事實上，他已經在這個世界度過一個世紀以上的時間了。

「對了，妳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像這樣折磨自己做這些沒意義的事？」他稍微轉過頭，「還有……為什麼老是到那座山去？」他把音量壓得很低，似乎不希望我聽到他說的第二句話。他垂下頭，許久都沒有再出聲。

「連，其實……」我停下腳步，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天晚上遇到的事，還有那個帶著狐狸面具的人的事情告訴他。我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說道：

「連，你覺得那些劍士會願意相信我們嗎？」

「蛤？」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妳怎麼忽然說這種話？」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髮稍，伴隨一點微風徐徐地吹。他斜眼望著我，暗紫色的眼眸中散發出一股微微的殺氣。

「那天拿到那間學校的入學通知後我想了很久，」他專注地看著我，害我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才好，「我想……去看看，或許他們只是單純希望能多了解我們的事。要是他們願意相信我們……或許……」他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我，帶著一點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又隨即變回那似乎不在意任何事的摸樣，轉過身道：「那就去啊！」

我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麼乾脆，要是平時，恐怕得再聽他分析上幾個鐘頭。因為背光的緣故，我沒能看清楚他的眼神，但總覺得這並不是他的真心話。

「回家吧！」連用低沉的語氣說著：「晚上還得出門，趕快回家休息。」

回家的路上，連沒有再說半句話。

又過了幾周，離開學的時候越來越近了。

這天下午，我和幾個孩子在櫻花樹下玩，他們的臉上充滿幸福的微笑，和當初見面時完全不同。

「姐姐，我想要那朵花。」

「好，一咻！」我抱起那個孩子，把她舉得高高的。她手上提著一個花籃，伸出手將那朵最白的櫻花摘下，摸樣十分可愛天真。

「謝謝姐姐。」我把她放下，她開心地跑向一旁的其他孩子，他們在花籃裡挑撿自己喜歡的花，有些將它們編成花環、有些把花插在頭髮上、也有些孩子捧了滿滿一手花瓣，將它們灑向空中，看起來就像雪花飄落一般。

這些孩子都是我在那座山上找到的。剛見面時，他們的靈魂被詛咒束縛，眼裡充斥著黑暗與絕望，但他們卻很善良，也都保有過往的記憶。

「姐姐，這個送妳。」一個孩子手上拿著用櫻花編成的花圈朝著我奔來。

「真的嗎？謝謝妳。」我接過她手上的花圈，將它戴在頭上。

「哇！姐姐好漂亮！」其他孩子一起圍了過來，每個人身上都沾上了喜悅。

我們玩了一整個下午。回到家後，姐姐便催著大家吃飯。像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許久，但一想到開學將近，能和他們遊玩的時間只剩下一個禮拜。

吃完飯後，我將用過的碗盤拿到廚房。

「妳決定好了嗎？」姐姐一邊切著蘋果一邊說道。

「嗯，我決定了。」我把洗好的盤子一一擺進碗櫃裡，「我想去看看，就算會有危險我也要去，我至少得知道他們的目的。」

姐姐點了點頭，「嗯，那就去吧！不過別太勉強自己呦～要是遇到了什麼事，一定要讓姐姐知道，別老是悶在心裡，知道嗎？」我輕輕點了點頭，她往我嘴裡塞了一塊剛切好的蘋果，微笑著說道：「那麼，路上小心。」

我和連一起出了門。到那座山後，連環顧四周的動靜，我們便往山的深處走去，但我卻隱隱覺得前方籠罩著一股不好的氣息。

這天晚上山林格外寂靜，月光照得明亮，一路上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奔跑時的一點風聲。

連放慢速度檢視身邊的動靜，我則緊緊地跟在他後頭。和連一起行動總是能帶給我安全感，因為連是個細心的人。

「等等！」連忽地停下腳步，「前面有人。」他伸出左手擋在我身前，我看向前方，在明亮的月光下，清澈的湖岸邊立著一個人影，身材看起來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

「我們過去看看好嗎？」我輕輕拍了一下連的肩膀。我們緩緩走向那女孩。在月光下，湖泊閃爍著螢火蟲的光，微弱卻充滿生機。

「請問，」我走近那女孩問道：「妳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呢？」女孩沒有回應我的提問，只是靜靜地盯著湖中的倒影。這時連忽然抓住我的手，臉色變得很奇怪。

「怎麼了？」

「噓！」連將手放在嘴前，我望向他雙眼注視的一棵松樹，風輕輕地吹動它的樹葉，我雖然沒察覺到什麼異狀，但從連的表情看來，那裡恐怕有人埋伏。

「是劍士。」連緊緊抓住我的手，聽到「劍士」二字，我的身體便不住顫抖。當我們目不轉順地望向那棵松樹時，身旁的女孩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只見銀光閃動，女孩手裡已經握了一把細長的劍朝我們揮來。

連迅速往後躍，將我穩穩地放在數公尺外的地方，自己卻使出法術迎了上去。

他擅長近距離的戰鬥，而且攻擊的速度很迅捷不拖泥帶水，總是能精準地擊中對手的要害。但當他的手將觸及女孩身體時，身後松樹上一個黑影竄出，我仍未及確認他的相貌，那人就像一陣風般迅速到了女孩身前。

那人右手一揮，將連的攻擊完美地化解。短短一瞬間，他們已不知過了幾招，兩人的速度都很快，但連卻明顯處於弱勢。雖然想用法術幫助他，但他們移動的速度及方向我都無法準確掌握，再加上不知何時，一個人影已經到了我身後。

「妳可千萬別亂動喔～小、妹、妹。」她的聲音很細很高，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我不敢動身，也不敢使用法術。「要是亂動的話我可是會殺了妳喔～」

不知何時，剛才在湖邊的女孩已經到了我身後，用一種似威脅又似開玩笑的口氣說著，同時我的後頸感到一點冰涼及刺痛。

另一邊的戰鬥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停止，但不是因為其中一方被打倒或壓制。兩人將攻擊一齊收回，同時側身看向我們。

我想連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處境才會停下動作，但我卻不懂為何對方不繼續追擊，但這個想法很快地就被一陣輕柔的語音化解。

「心妍！終於找到妳了！」聲音是從後方數公尺外傳來的，「真是的！快點住手啦！妳這樣會嚇到她的，快把劍拿開！」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很溫柔，但我想她大概也是他們的同伴，而心妍應該就是在我身後的女孩。

我頸後那點冰涼的感覺隨著她的話語消失，女孩笑著回道：「姐姐別生氣，人家只是和她開個小玩笑，不會真的傷到她啦～而且我們還多找到了一隻鬼呢！對吧？」

我直到現在才好不容易敢稍微動身，我緩緩回過頭，看到那女孩正微笑著向我搖手，她身旁立著另一位身材比較高大的女生，她的樣貌十分成熟清秀，給人的感覺和她的聲音一樣溫柔。

我偷偷地向後退了兩步，身體卻撞到了一個東西，我嚇得趕緊回頭確認，在這極短的時間，剛才站在連身旁的那個人已經到了我身後，並且伸手按住我的肩膀。

「水夏小姐，很高興能見到妳，」比較高大的女生開口說道：「我的名字叫慂橡心雨，這位是我妹妹，她叫心妍。」她指了指身旁的女孩，一邊說一邊往前走，我忍不住想後退，但身後的人卻用手緊緊壓著我的肩膀。

「方才真是失禮了，」女孩接著說道：「請妳直接叫我心妍就好了，還請多多指教喔～憐、櫻。」

我在一瞬間明白他們的來意，他們既不是要殺我們，還表現出友善的態度，那麼他們肯定是為了那所學校的事而來。我想連大概也已經察覺了，所以才沒有使出全力和那個人戰鬥，對於目前的情況也不採取任何反應。

「妳應該已經見過我們學校的校長了吧？」我微微點了點頭，她將雙手輕輕拍了一下，瞇起雙眼微笑著說道：「那麼就不需要花時間說明了，我們今天來也是希望能和水夏小姐聊點事情，並且希望妳能夠加入我們。」她緩緩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不需要緊張喔～只是聊個天而已。」

「姐姐是學校的護理師，而我是學生會會長，以後在學校如果遇到任何疑問都能隨時來找我們喔～憐、櫻。」女孩一面說著一面緩緩向我靠近。

雖然感覺她們並沒有惡意，也沒有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但她們朝我靠近時，身體還是會不自覺地向後退。而且，從她們姊妹的身上，我微微感受到一絲細微的差異。

心雨給人的感覺很溫柔，眼神也十分可親，或許她是真的想了解我，並且願意相信我；心妍的模樣及表情雖然也很溫和可愛，臉上一直掛著微笑，但從她的語氣中，我隱隱感覺到她的內心裡藏著一絲飄搖不定的殺意。

「不好意思打擾妳們自以為是的談話，」連一邊緩步走向我們一邊說道：「對於妳們今天的來意我們已經很明白了，想用什麼方法說服她入學也是你們的自由，但麻煩你們別造成她的困擾，聽懂了嗎？」

「啊！真是失禮了，我們平時和鬼交談時習慣稍微靠近一些。」心雨將手拿開，退到距離我約五公尺的地方，心妍也跟著向後退了幾步。

「恕我失禮，請問您是什麼人？和這位小妹妹又是什麼關係呢？」心妍有些疑惑地望向連，表情顯得有些不悅。

「在那之前，還要請那邊那傢伙先放開妳們口中的小妹妹。」連斜著目光瞪視在我身後的人，然而他的手卻沒有鬆開，身體也沒有退開。連抓住他的手腕，目光依舊兇狠地瞪視著他，他好不容易將手鬆開，連隨即將我拉到離他們較遠的地方，自己站到我的身前。「還有，麻煩你將臉上的面具拿掉。」

聽完連這句話後我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樣貌。我看向剛才站在自己身後的人，他的身材高大，但卻不讓我覺得有壓迫感。我將視線往上移，他的臉上帶著一副狐狸面具，和幾個月前看到的雖然有些不同，但我想他應該就是那時救了我的那個人。

「恕我拒絕。」他冷冷地回應連的要求。

「是嗎？那麼隨你高興！」連瞥過頭望向慂橡姐妹，「我有幾個疑問，希望妳們能誠實回答。」